第六回骨肉团圆如隔世亲恩须慰缔良缘(第7/8页)

“本来我的爹爹虽是擅自调兵,但他打了胜仗,还是可以将功赎罪。然要他私人赔出这许多官粮,就是要他的命也赔不了。

“我爹爹受不过牢狱的折磨,终于在狱中自尽。临死之前,写了一封遗书,托一个狱卒带出来给我,叫我立即回北方的老家,一来可以侍奉老母,照顾幼妹;二来在金虏统治之下,一样可以为国尽力,如果能够组成一支义军,在敌人的后方打仗,比起在这里受奸臣的钳制,那还要痛快得多。另有一个原因,我爹爹没有说出来的,是他怕魏良臣抄家,连累于我。

“那狱卒是个好人,他把我爹爹的遗书和平日对他所说的言语都告诉了我,又资助盘缠与我,帮我偷渡长江。我问他的名字他都不肯说。”

李思南叹道:“仗义每多屠狗辈!秦桧、魏良臣这些奸臣可杀可恨,这个无名的狱卒却是可钦可敬了!杨大哥,你既是回乡与家人团聚,后来又怎么到了蒙古来的?”

杨滔说道:“我离家十载,家中的变化已经很大。母亲年老多病,妹妹尚未成人,仅余的一些祖业也都卖光吃尽了。还幸我回家得早,得见母亲一面。

“母亲死后,日子更是难过。这还不算什么,更糟糕的是金虏知道我从江南回来,从大都行文到我所属的那个地方,要地方官把我逮捕送京,有公门中的朋友送信给我,迫得我只好带了妹妹逃亡。江南去不成,金国境内又不能立足,因此最后只能逃到了蒙古来了。”

李思南道:“蒙古鞑子没有发现你的身份?”

杨滔道:“我们兄妹是七年前来到这里的。那时成吉思汗还没有完全统一蒙古,部落之间,各自为政,有些荒凉的地方,根本就没人管。有些部落,也欢迎汉人给他们开荒。头三年不用交租。我们兄妹就在阿儿格山山口,和许多各地来的流民开荒。”

李思南道:“哦,原来山谷入口之处,那两面山坡上的梯田,就是你们开荒的成绩。但何以现在又是野草丛生了呢?”

杨滔道:“说来气人,我们辛辛苦苦地开荒,头三年是没有什么收成的,一到有了收成,那些蒙古的王公就要来霸占我们的土地了,纳租之后还不够口粮。不纳租么,就不许耕。这还不算,更要命的是,此时成吉思汗已统一蒙古。说凡在蒙古境内,不论是汉人、金人、西域各国人,都是他的子民,要服兵役。

“这么一来,谁还愿意给他耕田?有的再逃亡他方,有的就在草原上流浪,东躲西避的靠做短工度日;有的已过了服兵役龄的改行做工匠糊口;还有跑不掉的青年、壮汉给抓了去当马夫。我们兄妹避入深山打猎度日。这阿儿格山绵亘数百里,山口以前还略有人家,到了深山密林之处,那就只有与鸟兽同群了。不过,虽然寂寞,却是比耕田自在得多。”

李思南道:“此地与俘虏屯殖区相去不远,你有没有见过那些俘虏?”

杨滔道:“他们耕作之时,是有蒙古鞑子在旁监视的。我们见是见过,但不能与他们交谈。不过,他们先后几次闯营逃亡、血斗鞑子之事,我们也有耳闻。那时我们虽不知道令尊的大名,但已知道他是俘虏营中最受爱戴的老英雄了。有一个侥幸逃得出来的俘虏,曾和我详谈过令尊在俘虏营中的故事。因此,在我们救了令尊之后,一说起来,就知道他是谁了。”

李思南心道:“怪不得他们如此悉心调护我的爹爹。”

杨滔接着说道:“令尊在松风谷养病期间,我去过几次和林探听消息。余一中冒充你的爹爹,做了鞑子的大官,我早已知道了。可是那一晚我却不敢明白地告诉你,为的是怕你知道之后,忍耐不住,就要报仇,那就定遭余一中的毒手了。因此,我只能故布疑阵引你到这里来。”

李思南道:“我懂得大哥的苦心,不过这个仇我以后总是要报的。”

杨滔道:“这个当然。莫说你要为父报仇,就是没有私仇,这厮为虎作伥,我们也是非杀他不可!”

李思南听了这“为虎作伥”四字,不由得又想起了孟大侠对他的误会来……

孟少刚那日给他的“留言”,正是“为虎作伥,必取你命。”这八个大字。李思南不禁心中苦笑,“余一中这奸贼害得我父子可惨,我爹爹蒙了不白之冤,连累我也几乎丧在孟大侠的剑下。”

他感到冤屈,但也感到了“苦尽甘来”的喜悦。“现在可好了,真相已经大白,我可以和孟大侠说个清楚了。只不知什么时候才可以和他再见?”

回忆像一杯苦酒,味道虽不好受,却也令他心头兴奋。孟明霞的影子替代了她的父亲,忽地在他脑海之中浮现,那晚孟少刚本来要杀他的,全靠孟明霞给他说情,孟少刚才改为“留书示警”。李思南心里想道:“我与孟姑娘只是一面之交,难得她肯信我。如今真相大白,我也可以告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