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子(第4/6页)
即使是江南最豪富的家业,天下第二的传人,也足以守住。
即使是江南最美的美人,天下第二的传人,也足有资格拥有。
老头子留给我的东西,真的不少。
但杀人不用第二刀的人被人杀了,尽管绿洲里还流传着他的风流名,尽管江湖中还飘扬着他的英雄气。
没人知道,因为很久以前就没人见过师傅了,所有挑战的刀客都停在了阿锋刀前。
堂堂天下第二,死了和活着竟没有什么区别。
我从不说这件事,久而久之,我竟也以为他还活着。有时候我真想丢个几百两黄金在他面前,让他屁颠屁颠地跑过来,谄媚地给我捏肩捶腿。我要让江南八大名妓挨个儿给他跳艳舞。
然而师傅活着的时候就从不肯走出大漠,更何况他已经死了。
他已经死了。
我不难过,我抓着小柔的手细细研墨。花前月下,铺一张宣纸,我手执狼毫,写下一个又一个字。
“刀。”
“刀。”
“刀。”
看到小柔诧异的眼神,我才意识到自己煞了风景。我竟没有写出温柔的诗篇,我竟没有填下动人的词曲。
练刀十五年,我从来不喜欢刀,但我好像已经忘不了。
师傅在阴间,可有宝刀供舞?
阿锋在大漠,又割下了几根手指?
我想起以前有一晚练刀结束之后,阿锋拔刀四顾,他对我说,有一天全江湖都会在他的刀光下失色。
我从不怀疑这一点。
但我没想到的是,这一天来得这样快。
“天下第二刀”已死,这消息突然传遍江湖。有刀客前去挑战,却发现人去楼空。院子里空留一块灵牌。
我得知后很生气,我从来没有这么生阿锋的气。他拿了漫磋嗟,继承了老头子的院子,却没有给他守灵三年。
我抬头看天,星光闪烁,好像阿锋的刀光。
我仿佛听到他说,天下第一刀,怎么能停在大漠,怎么能不去闪耀江湖?
我不知如何反驳。
不久之后。
有一个年轻人持刀闯入江湖,一刀斩巨枭,一刀破少林,转武当、战青城,偌大武林,几无一合之敌。整个江湖都在传颂他的威名,都说青出于蓝胜于蓝,号为“天下第一刀”。而他手中所持,正是漫磋嗟。
老头子曾说,他只有一个徒弟。
人们都知道,“天下第二刀”只收过一个徒弟。
如果阿锋是那个徒弟,那么我呢?
在阿锋名动江湖之后,我岂不是最可笑的冒牌货?
我是江南最豪富家族的少主,我学刀归来,我可以做任何我想做的事情。
这是师傅的威名留给我的自由。
我可以写诗,可以抚琴,可以落子,可以娶小柔——江南第一美人江小柔。
父亲神色焦虑,亲友忧心忡忡。
但他们都不知道我真的不在乎。
婚期如约而至,农历二月初六,宜入宅、嫁娶、开光、祈福、求嗣。
江南首富之家的少主,迎娶江南第一美人,这样的婚礼,无疑会吸引很多人的目光。
武林名宿、江湖豪杰、商家巨贾、达官显贵,云集于此。
是夜,月明星朗。
大红蜡烛照得全府有如白昼。
满城着红,张灯结彩,人声鼎沸,喜气洋洋。
我新郎官服英姿挺拔,小柔凤冠霞帔窈窕动人。
正要拜堂之际,忽有一声传来:“江南第一美人,岂能嫁与欺世盗名之徒?”
抬眼看去,正是陕北巨富石家大少。
“此言甚是!”
又有人高声应和,却是河东名门高家家主。
小柔面容隐藏在霞帔之下,不见表情,但她紧紧握住我的手,不曾有丝毫放松。
“‘天下第二刀’的唯一传人,在下点苍派张宗昭,却想讨教几招。”点苍派大师兄在“唯一”二字上特意加重了语气。
场下喧嚣四起,间有讥笑之声。
父亲面色铁青,不时低声吩咐着什么,想必是叫护院们出来。
但在这些豪客高手面前,区区护院,又能走得了几招?
我拍了拍小柔的手,前踏一步,正要说话。
堂前忽然一道光华闪过,如游电,似月光。
于是我知道,阿锋来了。
点苍派大师兄横躺在地,连声惨叫也未来得及发出。
我没有请阿锋,但是我知道他一定会来。
他是我唯一的朋友,我也是他唯一的朋友。
“刀客新婚,当染鲜血!”
阿锋一袭黑色武服,风姿卓绝,再不见一丝当年的落魄,他朗声道:“点苍派可以换个大师兄了。”
声音不大,却清楚地响在每一个人的耳际。
“高家,也请换个家主。”
阿锋拖刀而走,边走边说话。
“石家少主,换成二儿子吧。”
他语速并不快,却没人来得及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