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招福(第6/9页)
“皇上。”
皇帝握住她的手笑道:“可好些了?”
慕徐姿微微颔首,道:“臣妾不小心,让皇上失望担忧……”
仿若针刺心房,皇帝痛得一个激灵,“不怪你。”握着慕徐姿的手又紧了紧,道,“再说了,你还年轻得很,早晚会有朕的子嗣,现今养好身子要紧。”
“是,臣妾明白。”慕徐姿勉强透出个微笑,一如既往的艳丽,眼角滑出泪水透明得不着痕迹,淌进秀发的乌云里。
隆宗门外正对寿宁花园,有一溜卷棚顶大房,便是司礼监管掌处。再向西行,过了慈宁门,在仁寿宫对面,更有一处院子,座南向北,门前立两大椿,宫中都将此处称作“里马房”,是监官典簿等奉旨问刑拷问内犯之所。院内青石铺地,瓦房横开两间,纵深却有三间,前面刷的雪白的墙,后面被隔成四间囚室,铁条为栏,自清和宫落成以来,这里便没断过死人,宫里人均觉此处阴魂不散,戾气绕梁,故在堂前供奉玉佛九尊,掌管太监添香不断,日日颂经,指望亡灵早日超度,不去司礼监索命作祟。
这日的下午,雪下得大了起来,各条道上都是白亮,静悄悄无人走动。在此看管内犯的小太监烤了一会子火,便闲不住走到廊下袖着手看雪,一时也不觉得寂寞,就要张开嘴笑,忽觉腰里一麻,却呼不出声,一脸栽在雪地里。
屋里的掌管太监听得外面扑通一声,还有人呼痛道:“哎呦!”抬起头来笑道:“闲不住的小猴崽子,定是滑跤了。”回头看见囚室中招福裹着猞猁裘,百无聊赖地围着小暖炉发呆,放心大胆招呼了身边的小太监一起出门去看。两人踏出门去,见地上的人声息全无,顿时慌了手脚,奔下台阶要扶,眼前却都是一黑,倒地不醒。
屋顶上有人一声轻笑,修长的手掌搭住房檐,青衣少年飘身而下,从掌管太监腰里摘下囚房钥匙,掸了掸身上的雪珠,静静等了片刻,才挎着食盒悄然入内。
招福听见锁响,凛然一惊,浑身颤抖着,抬头看清楚了方笑道:“你怎么来了。”
青衣少年道:“娘娘遣我来看你。”
招福见他身上衣服单薄,忙拉过他的双手,捂在怀中,道:“你胆子也太大了,他们不曾拦你么?”
“百两银子便打发他们院门前替我望风去了。”少年慢慢抽回了手,垂下眼睛道,“哥哥先吃了饭吧,好不容易带过来,冷了伤胃。”他低下头在桌上排开酒菜,暖炉里的火光照的他清雅面庞上青红不定。
招福斟了杯酒,授于他道:“小四,却不知娘娘什么旨意?”
进宝仰头饮尽,笑道:“娘娘还有什么旨意?只是说你放心便是。”
“我如何放心得下?”招福红唇一展,苦笑道,“主意都是兄弟你出的,如今成了事,难道要我一个人顶缸?”
进宝扑哧一乐,道:“哥哥放宽了心,哥哥的手段我知道,宫里人都是瞎了眼的,哪里看得出什么破绽?我才刚打听过,太医们到现在还不知底细,不过宫里主子出了事,总要装个样儿问问。你我都是皇后娘娘跟前一等一的人,谁敢拿哥哥怎么着?再者,就是要问,也是大师兄、二师兄奉旨来问,”他眼睛瞥在外堂一溜红漆柜子上,“指不定连柜子也不开呢。”
招福顺着他的眼光望去,打了个冷战,“不开柜子就好……”
“放心,放心。”进宝坐在他身边替他斟满酒,“娘娘等抽空就去乾清宫理论要人。哥哥瞧,皇上说问话,不是到现在也没个动静么。”
招福点头一笑,就着菜吃酒,进宝笑盈盈作陪,说了一会儿闲话。
“这儿还挺冷的。”进宝站起来踱步,背着招福慢慢松开自己的腰带。
招福点头道:“可不是,这儿住一晚上,岂不是要我的命……”突然喉咙一紧,气息猛窒,口中的酒喷地吐出,双手抓住颈中青色腰带,疑惑地瞪大眼睛仰头,一滴热泪扑地落在自己的额头上,进宝咬着牙,杀意从泪眼中喷薄而出,秀丽的额头青筋暴起。招福惊恐万状,嘶声道:“住手!我是你……”
进宝翻身而上,将招福压倒在床上,膝盖顶住他出水鱼儿般活蹦乱跳的身子,手中更紧了紧,哑着嗓子不住劝道:“忍一忍……哥哥忍一忍,就好了……”
招福双腿乱蹬,拼尽全力大呼,却是细弱游丝,“为……什么?”
“哥哥定活不过今夜,只怕你招出皇后和我,却要大家一起死……”进宝咬牙道,“哥哥只管选个好人家投胎,谁害了你,我替你索命!”
招福喉咙咔咔作响,指甲里抓得都是进宝的皮肤鲜血。进宝闭上眼睛不去看招福紫青的脸。招福再无言语,渐渐无力挣扎。良久,进宝耳中只有自己的啜泣声,再听不见招福的动静,睁开眼睛,见招福双目怒睁,布满血丝,不知是谁的泪水,弄得他圆润的脸上湿淋淋的反射着暖炉里忽明忽暗的光芒。进宝伸手替招福合上眼,泣不成声地抚着他的面颊,擦去交错的泪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