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高处不胜寒(第8/8页)

“这把刀不是好刀,”朱猛说,“可是在司马超群手上,无论什么样的刀,都一样可以杀人。”

“是。”司马超群轻抚刀锋上的残缺处,“这把刀本来就是杀人的刀。”

“所以我只想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如果你能杀我,刀下千万不要留情。”朱猛的声音又变为凄厉,“否则我就算杀了你,也必将抱憾终生。”

他厉声问司马:“你想不想要我朱猛为你抱憾终生?”

司马超群的回答很明白:“我若能一刀杀了你,你绝不会看到我的第二刀。”

“好!”朱猛说,“好极了。”

刀光一闪,朱猛拔刀。

小室中所有的人都避开了,这些人都是朱猛生死与共的好兄弟。

可是他们都避开了。

人生自古谁无死,死,死有什么了不起?但是男子汉的尊严和义气,却是绝对不容任何人损伤的。

朱猛横刀向司马:“我若死在你的刀下,我的兄弟绝不会再找你。”

他说:“朱猛能死在司马超群的刀下,死亦无憾。”

可是他还是忍不住要回头去看蝶舞一眼,这一眼也许就是他最后一眼。

——我若死在你的刀下,只希望你能替我照顾她。

这句话也是不会说出来的,朱猛只说:“你若死在我的刀下,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妻子儿女。”

“我的妻子儿女?”司马超群惨笑,“我的妻子儿女恐怕只有等我死在你的刀下后,才能去照顾他们了。”

朱猛心沉。

直到现在他才发觉司马的悲伤痛苦也许远比他更重、更深。

但是他已拔刀。刀已横。

心也已横了。

生死已在一瞬间,这个世界上恐怕已经没有任何事能阻止他们这生死一战。

但是就在这时候,就在这一瞬间——

“朱猛。”

他忽然听见有人在呼唤,声音仿佛是那么遥远,那么遥远。

可是呼唤他的人就在他身边。一个随时都可以要他去为她而死的人。

一个他在梦魂中都无法忘记的人。

去者已去,此情未绝;

为君一舞,化作蝴蝶。

朱猛没有回头。

他的刀已在手,他的死敌已在他刀锋前。他的兄弟都在看着他。他已不能回头,他已义无反顾。

“朱猛,”呼唤声又响起,“朱猛。”

那么遥远的呼唤声,又那么近。

那么近的呼声,又那么远,远入浪子梦魂中的归宿。

浪子的归宿远在深深的、深深的伤痛中。

朱猛回头。

又是“当”的一声响,朱猛回头,回头时刀已落下,回头时蝶舞正在看着他。

她看见的只有他,他看见的也只有她。

在这一瞬间,所有的人都已不存在,所有的事也都已不存在了。

所有的一切恩怨、仇恨、愤怒、悲哀都已化作了蝴蝶。

蝴蝶飞去。

06

蝴蝶飞去又飞来,是来?是去?是人?是蝶?

“朱猛、朱猛,你在不在?”

“我在,我在,我一直都在。”

他在。

宝刀不在,雄狮不在,叱咤不可一世的英雄也已不在。

可是他在。

只要她在,他就在。

“朱猛,我错了,你也错了。”

“是的,我是错了。”

“朱猛,我为什么总是不明白你心里是怎么样对我的?你为什么总是不让我知道?”蝶舞说,“你为什么总是不让我知道你是多么喜欢我?我为什么总是不让你知道我是多么需要一个喜欢我的人?”

没有回答,有些事总是没有回答的,因为它根本就没有答案。

“朱猛,我要死了,你不要死。”蝶舞说,“我可以死,你不可以死。”

她的声音就如雾中的游丝。

“我已不能再为你而舞了,但是我还可以为你而唱。”蝶舞说,“我唱,你听,我一定要唱,你一定要听。”

“好,你唱,我听。”

没有了。

没有人,没有怨,没有仇恨,除了她要唱的歌声,什么都没有了。

于是她唱。

宝髻匆匆梳就,铅华淡淡妆成;

青烟紫雾罩轻盈,飞絮游丝无定。

相见不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

笙歌散后酒初醒,深院月斜人静。

游丝渐走更远更停。

她唱,她已唱过。

她停。

天地间所有的一切都已停止,至少在这一瞬间都已停止。

人间已不再有舞,也不再有歌,人间什么都已不再有。连泪都不再有。

只有血。

朱猛痴痴地站在那里,痴痴地看着她,忽然一口鲜血吐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