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高处不胜寒(第6/8页)

“除了你之外还有谁?”朱猛问,“是不是还有个姓朱叫朱猛的人?”

“好像是的。”

朱猛大笑。

他的确是在大笑,他平时听到这种话的时候一定笑的,他的笑声有时连十里外都可以听得到。

现在他也在笑,只不过脸上连一点笑意都没有,笑声连站在他旁边的人都听不见。

因为他根本连一点声音都没有笑出来。

没有笑声,也没有哭声,别的人非但笑不出,连哭都哭不出来。

可是他们眼里却已有热泪夺眶而出。

他们既不是朱猛,也不是司马超群,所以他们可以流泪。

可以流血,也可以流泪。

他们剩下的也只有满腔血泪。

朱猛环顾这些至死都不会再离开他的好男儿,一双布满血丝的大眼中,仿佛又有鲜血将要迸出。

“这一次我们败了,彻底败了,”他嘶声道,“可是我们败得不服,死也不服。”

“我知道,”司马超群黯然,“你们的事我已经全都知道。”

“可是我们来的时候,你并不在长安。”

“是的,那时候我不在。”司马长叹,“我不知道你会来得这么快。”

“所以你单骑去了洛阳?”

“我本来想赶去单独见你一面,把我们之间的事彻底解决。”司马道,“由我们两人自己解决。”

“你真的这么想?”

“真的。”

朱猛忽然也长长叹息:“我没有看错你,我就知道当时你若在长安,至少也会给我们一个机会,堂堂正正地决一死战。”

他的声音里充满悲愤:“我们本来就是来死的,要我们死在这种卑鄙的阴谋诡计中,我们死得实在不服。”

“我明白。”

“但是我并不怪你,当时你若在长安,绝不会做出这种卑鄙无耻的事来。”

“你错了。”司马超群肃然道,“不管当时我在不在,这件事都是我的事。”

“为什么?”

“因为那时候我还是大镖局的总瓢把子,只要是大镖局属下做的事,我都负全责。”司马超群道,“冤有头,债有主,这笔债还是应该由我来还。”

“今日你就是来还债的?”

“是。”

“这笔债你能还得清?”朱猛厉声问,“你怎么样才能还得清?”

“还不清也要还,”司马超群道,“你要我怎么还,我就怎么还。否则我又何必来?”

朱猛盯着他,他也盯着朱猛,奇怪的是,两个人的眼中非但没有仇恨怨毒,反而充满了尊敬。

“你说你那时候还是大镖局的总瓢把子,”朱猛忽然问司马,“现在呢?”

“现在我无论是个什么样的人,都跟这件事全无关系。”

“为什么?”

“因为你还是朱猛,我还是司马超群。”

这个在别人眼中看来已经彻底失败了的人,神情中忽然又露出了帝王般不可侵犯的尊严:“今日我要来还这笔债,就因为你是朱猛,我是司马超群,这一点无论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变的。”

司马超群说:“就算头断血流,家毁人亡,这一点也不会变。”

——是的,是这样子的。

——头可断,血可流,精神却永远不能屈服,也永远不会毁灭。

这就是江湖男儿的义气,这就是江湖男儿的血性。

朱猛凝视着司马超群,神情中也充满了不可侵犯的尊严。

“你是我一生的死敌,你我冤仇相结已深,已不知有多少人因此而死,”朱猛说,“为了这些屈死的冤魂,你我也已势难并存。”

“我明白。”

“我朱猛纵横江湖一生,挥刀杀人,快意恩仇,从未把任何人看在眼里。”朱猛说,“只有你,你司马超群。”

他的声音已因激动而颤抖:“你司马超群今日请受我朱猛一拜。”

他真的拜倒。这个永不屈膝的男子汉,竟真的拜倒在地下,拜倒在司马超群面前。

司马超群也拜倒。

“我拜你是个真正的英雄,是条真正的男子汉。”朱猛嘶声地说,“可是这一拜之后,你我便将永诀了。”

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因为我还是会杀你,我别无选择余地。”

司马超群肃然道:“是的。人在江湖,本来就是这样的。你我都已别无选择余地。”

“你明白就好。”朱猛的声音更嘶哑,“你明白就好。”

他站起来,再次环顾他的属下。

“这个人就是司马超群,就是毁了我们雄狮堂的人。”朱猛说得低沉而缓慢,“就为了这个人要造成他空前的霸业,我们的兄弟已不知有多少人惨死在街头,连尸骨都无法安葬,我们的姐妹已不知有多少人做了寡妇,有的人为了要吃饭,甚至已经沦落到要去做婊子。”

大家默默地听着,泪眼中都暴出了血丝,拳头上都凸起了青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