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幔中傀儡(第11/13页)

虬髯大汉扬眉一笑,道:“这算不了什么。”口中虽如此说,却掩不住心中得意之情。要知大凡聪明绝顶之人,心中杂念必多,记忆之力,便不见会十分高明。直心之人心无旁骛,若要专心记住一事,反而往往会超人一等,这道理虽不能一概而论,却也十之不离八九。

边傲天此刻心怀大放,浓眉舒展,但却又不禁轻喟叹道:“柳老弟,老夫可……唉!又蒙你一次大恩了。”

柳鹤亭微微笑道:“这又算得了什么?”

虬髯大汉哈哈笑道:“他口中虽这么说,心里其实是得意得很。”

边傲天瞠目叱道:“你又在胡说,你怎地知道?”

虬髯大汉愕了一愕,讷讷道:“方才我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心里得意得很,是以我猜这位老弟大约也和我一样。”

柳鹤亭不禁哑然失笑。

陶纯纯娇笑着道:“他人存意,吾忖度之,这位兄台善于忖度他人之意,当真是……”

忽地见到柳鹤亭半带责备的目光,倏然住口不语。

虬髯大汉浓眉一扬,道:“姑娘方才替我看的相,是否真的准确?”

陶纯纯眼波暗流,偷偷望了柳鹤亭一眼,却听虬髯大汉接口叹道:“我一直在担心,只怕聪明人不得长寿……”话未说完,陶纯纯已忍不住扑哧一笑。方才这大厅中的阴森恐怖之意,此刻俱已化作一片笑声,只有那垂髫女孩,呆呆地望着他们,既不知他们笑的什么,也不知自己心里为何忧郁。

她只知道昨日她的姊姊随着大家一起走了,说是去捉拿强盗,但至今还没有回来,梅大哥虽然说姊姊到姑妈那里了,她却总有些不大相信,她幼小的心灵中,暗暗地问着自己:“梅大哥对我说的话,一直都没有一句假的,为什么这一次我会不相信他呢?”她也不知道该怎样回答自己。

她想找她的梅三哥问问,可是梅三哥、梅四哥却都不在这里,她想了许久,终于悄悄走到她边大伯身侧,悄悄拉了他的衣角,轻轻问道:“大伯,我大姊到哪里去了,你知不知道?”

边傲天怔了一怔,心中突地一阵创痛,强笑着轻声道:“你大姊马上就会回来的,她到……她到……咳咳,她说到泰安去替你买包瓜去了。”

女孩子眼睛眨了一眨,轻轻道:“梅大哥说她到大姑姑那里去了,大伯又说她到……”话未说完,泪珠簌簌而落,终于“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哭道,“我不要吃包瓜,我要姊姊……”转身向厅外奔了出去。

边傲天、柳鹤亭、陶纯纯,以及虬髯大汉梅三思,望着她的背影,再也笑不出来。

边傲天怔了许久,轻咳一声,道:“三思,你去看看,沅儿她怎地了。”

梅三思木然而立,目光痴呆,却似根本没有听到他的话似的。

陶纯纯柳眉轻颦,附在柳鹤亭耳畔,轻轻说道:“方才那小女孩的姐姐,可是在那荒祠中被害死的女子?”

柳鹤亭沉重地点了点头,道:“大约如此。”

陶纯纯幽幽一叹,道:“她真是可怜得很……我现在忽然发觉,活着的人,有时比死了的人还要可怜许多哩!”

柳鹤亭又自沉重地点了点头,心中仔细咀嚼着“活着的人,有时比死了的人还要可怜许多”这两句话,眼中望着这虬髯大汉痴呆凄凉的情况,只觉悲从中来,不能自已。

他知道这大汉梅三思与那死了的少女生前必是情侣,他也能体会到这大汉此刻心中的悲痛,因为他虽未遭受过别离的痛苦,却正享受着相聚的甜蜜,甜蜜既是这般浓烈,痛苦也必定十分深邃。

他黯然垂首,暗问自己:“若是纯纯死了,我……”一阵热血,自心底冲激而起,倏然回过头去,凝注着陶纯纯的秋波,再也不愿移开半分。

边傲天倒退三步,倏地坐到椅上,沉重地长叹一声,喃喃道:“蓉儿真是命苦……唉,红颜薄命,当真是红颜薄命!”突地瞧了陶纯纯一眼,瞬又垂下目光,只听梅三思突地大喝:“蓉儿!蓉儿……”转身飞奔而出,悲哀凄凉的喊声,一声连接着一声,自厅外传来,一声比一声更远。边傲天低眉垂目,左掌紧握着颔下银须,似乎要将之根根拔落,不住长叹道:“三思也可怜得紧,蓉儿方自答应了他,却想不到……唉!我若早知如此,先给他们成婚,也不至让三思终生遗憾,唉……天命!天命如此,我……我……”突又抬起头来,瞧了相对凝视着的柳鹤亭与陶纯纯一眼,目中突地闪过一丝明亮的光彩。

一阵烟尘扬起,远处奔来三匹枣红健马,这三匹马并辔而来,扬蹄举步,俱都浑如一辙。马上的骑士纵骑扬鞭,意气甚豪,望来一如方奏凯歌归来的百战名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