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南金东箭 第六折 疑阵(第11/12页)
嘉树对武功一道有极高的天份,听观音奴将十二穴和微息篇背了一遍,又问了碧海心法的行功法门,竟自行悟出了胎息法。两人返回湖中一试,果然灵验,无须换气也能在湖底畅游,当即游进湖壁上的通道。
那通道逼仄而漫长,承辉珠的柔光映着新雪似的洞壁和碧玺似的水纹,极幽邃,极美丽。游了两里后,通道渐渐抬高,水的压力也陡然增大,令人耳鼓生痛。幸而这水的流向是自内而外、自下而上的,含着一种喷薄欲发之力,推着两人往上游。
游到后来,通道抬起的角度已堪称峭拔,两人无须费劲,水中自有一股大力托着他们向上。蓦地,观音奴只觉眼前一亮,身子一轻,竟随着一股喷溅的大水回到了地面。她被摔得七荤八素,勉强睁眼一看,深蓝的天幕上,碎钻似的星辰闪烁不停。野生的那伽花盛开在泉眼周围,有一枝柔软地垂下来,拂过她的面颊。风中深深浅浅的是花香、草香、水香……
观音奴深深地呼吸着地面的新鲜空气,喜悦像泉水一样喷出来,跳起来抓着嘉树,一迭声地道:“法师,法师,我们出来了,我们出来了。”
他温柔地抱住她,一半欢喜一半酸楚地想:“你永远不会知道,地底这五天是我一生中最欢喜的时光。没有仇恨,没有算计,一心一意地对待你。然而幸福是这么奢侈的东西,我本来就不该妄求,像现在这样,已经足够。”他却不知道,幸福如同罂粟,既然已经尝过滋味,又怎么可能浅尝辄止?
观音奴实在开心,从他怀中滑出来,笑盈盈地摸摸那伽花,拍拍黄葛树,还踹了树下的石头一脚。平日司空见惯的这些东西,现在光用眼睛看都嫌不够,还要触碰到才满足。他微笑着看她折腾,心想:“活着,不过是吃苦、负重、还债,看到这样的你,突然觉得活着真是一件好事。”
两人歇在泉水边,待天亮后再去寻找萧铁骊等人。睡了一个时辰,嘉树察觉旷野中有人接近,突然醒来。熹微的晨光中,潺潺的泉水映出一个挺拔的影子,竟是沈皓岩。
嘉树微微蹙眉,心底生出冰冷的怒气。沈家的小子凭什么在这时候破坏他微薄的幸福?在漫长的离别后,在新的离别前,他只有这一点儿时间与她相处,还要被沈家的人打搅。嘉树阴郁地想:“好吧,我这一时的不痛快,要你用一世来还。”
嘉树全神贯注地控制着观音奴的灵魂,还在睡梦中的观音奴很快臣服于他的意志,懵懵懂懂地站起来,拥住了他。嘉树个儿高,观音奴得使劲踮起脚尖,才能触到他线条优美、微微生凉的薄唇。他掌着她盈盈一握的细腰,轻轻啜吸着她温暖芬芳的气息,不禁沉醉。
沈皓岩看到这一幕,愤怒像野火一样蹿起,烧得视野中一片血红。他曾进入洄风洞寻找观音奴,却无功而返。因为没藏空说洞里的暗河可能与居延的泉水相通,他又没日没夜地寻找,甚至不愿将时间花在睡眠上。不料人找着了,却是这样的光景,身为未婚夫,他都不曾与她这样亲密过。
观音奴清醒时,晨光明澈,鸟鸣啾啾,正是一天中最清凉的时刻,心爱的人又奇迹般地出现在面前,不禁开心地迎了上去。沈皓岩紧抱着她,用力之猛,仿佛要将她肺里的最后一点空气都榨出来。他满怀痛楚地想:“前一刻背叛我,后一刻就这样清白无辜地走过来,真是没有心肝的人啊!”
嘉树没有理这对情侣,衣袂飘飘地走进旷野。对于这骄傲的男子,用上邪大秘仪来换取意中人的虚幻爱慕,不但伤心,更伤了自尊。
西夏元德八年(1126年)六月。
因灵府大阵而坠进洄风洞的人都逃出了生天,没藏空的局被破,他感到如释重负,卫慕银喜却恚恨难平。那对阿修罗一般的兄妹出没于银喜的每个噩梦,她想:这辈子跟他们是不死不休了。
萧铁骊在胡杨客栈收到一个没有附拜贴的木匣,里面端正地放着一本薄薄的册子,名曰《迷世书》。嘉树看了以后认定是真迹,萧铁骊也感到如释重负,将册子交代给二十铁骑,并向皇上递了告假的折子:要到宋国讨老婆去,跟金国的半山堂也有一桩旧债要了结。
嘉树先离开居延。细心的千丹发现,主人比以往更喜欢沉思默想,当他露出回忆的神气时,让人感到无法言喻的温柔。一把冰冷、贵重的长剑,转侧间只应有寒光照人,怎么也想不到是这样的温柔。
洄风洞一番历险,于萧铁骊和卫清樱是美妙开端,于沈皓岩和观音奴却是猜疑之始。无论如何,来时是三人,去时是四人,一路行去,榴花开尽,桂子渐香,风光正好。
注:对洞穴爱好者来说,不会不知道位于美国新墨西哥州、号称“世界上最美丽洞穴”的列楚基耶洞,我第一次见到它的图片时,震撼至极,觉得只有滕王阁牌匾上的“瑰伟绝特”这四个字可以形容。贵州属于喀斯特集中分布区,洞穴多而且奇,最大的一个当属双河洞,目前已测定的部分长105.75公里,洞内落差达501米。其实想说的是,世界上不乏庞大美丽的洞穴系统,我以此为参照,臆造了洄风洞,并出于讲故事的方便,跟同样臆造的惠慈敦爱太后陵一起安置在居延这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