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南金东箭 第五折 迷局(第6/6页)
譬如家有乖巧女儿的父亲,或有可爱妹妹的哥哥,眼睁睁看着自家的宝贝被一个男人拐走,从此悲喜系于他,责任归于他,多少都会感到这种难以言喻的失落,尤其观音奴还是萧铁骊一手带大的。
幸而有卫清樱在,路上气氛还不至于太尴尬。卫清樱长在人口繁密的大家庭,自小学会察言观色,见什么人说什么话,令听者如沐春风,即便萧铁骊这样的寡言男子,她也能从容应对。
四人回到胡杨客栈,在庭院中遇见耶律嘉树。观音奴停住脚,瞪大眼睛看看嘉树,回头看看皓岩,惊讶地道:“皓岩,怪不得我在汜光湖上第一次遇见你时,就觉得你面善,原来你跟嘉树法师长得这么像。感觉根本不同,站在一起却又很像,真是奇妙。”
沈皓岩客气地笑了笑,眼神却不善。嘉树则一丝笑意也无,俯视着台阶下的沈皓岩,冰原千展炁像潮水一样漫起,虽是盛夏,庭院中人人都觉遍体生寒,观音奴更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嘉树凝注观音奴,微微一笑,仿佛破晓时冰面的反光,在廊下的暗影里一闪即逝,满庭寒潮忽然间退得干干净净。嘉树懒怠说话,更不与人招呼,径直穿过长廊回房歇息。
卫清樱用闲聊的口气对旁边的萧铁骊道:“法师的架子很大啊。”萧铁骊回答:“其实他为人极好。”
沈皓岩被嘉树的气势压住,感觉很不痛快,嘉树看观音奴的眼神也让他不舒服,淡淡道:“不相干的人罢了,理他做甚?”
一行人在胡杨客栈安顿下来。店主的小儿子木图从未见过观音奴这样的姑娘,美丽,自然,像野生的那伽花一样无拘无束地开放,在喧嚣的白昼开放在少年的眼底,在寂静的夜晚开放在少年的心里,虽然只见了她三天,却仿佛爱了她三年。
这日正午,观音奴独自经过庭院,木图知道那总是守在她身旁的男子出了客栈,便大胆地走上去,向她表白自己的爱慕。党项族的热情少年,爱一个人就恨不得把心都掏出来,决不会掩饰躲闪。
观音奴在沈皓岩独占性的保护下,从来没有应付追求者的经验。对她来说,得人爱慕并不是什么可资炫耀的事,相反,少年木图火辣辣的表白、灼灼发亮的眼睛以及紧张时分泌出的汗水味道,都令观音奴感到被冒犯,甚至激起无以名之的厌恶。她像只竖着毛的猫一样,往旁边跳了两步。
“我这么喜欢你,就算即刻为你死了也甘愿。”
木图说得诚心诚意,却被观音奴当成了要挟,她气恼地瞪大眼睛,果决地道:“我从来没有招惹过你,没有和你讲过一句话,没有向你递过一个眼色,既然如此,你要死还是要活,跟我有什么关系呢?”观音奴从他身旁走过去,把这瞬间憔悴的少年当成庭院中的树啊石头啊一样地走过去。
在这十九岁少女看来,爱与不爱间并没有第三条路可走。必定要等到光阴渐深,她才会想起当年爱过自己的那些人,尽管不是自己所爱,仍该怀着温柔的心去感谢他们,而不是冷漠无情地拒绝与摧毁。
嘉树隐在窗边的暗影里,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心口却有种被碾碎的感觉。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她的侧脸,那柔美的轮廓几乎融进金色的阳光里。只有在最好的年纪,才能有这样的明亮容颜,看得人眼睛发痛,心房战栗。
如此夺人的美丽,如此残酷的青春。爱她,却不被她所爱,这是何等的痛楚和绝望,嘉树现在已经知道。
前来拜访嘉树的没藏空与卫慕银喜站在门畔,也见到了这一幕。没藏空饶有兴味地想:“这就是当年那小女孩么?听说萧铁骊在战场上杀人如麻,有阿修罗之号。她杀人时却连血都不见,也是个小小的阿修罗啊。”
银喜见了没藏空的表情,不禁大怒。她知道在没藏空眼中,世间万物没有差别,一个人不见得比一头猪、一朵花高贵,所以她能容忍他的无情,但他这样含笑望着那异族少女,显然超过了她容忍的限度:“这么多年来,他甚至没有正眼看过我,却可以对这陌生的女孩儿微笑。”银喜的手紧握成拳,因太过用力而折断了长长的指甲。她尽量用平和的语气道:“就是为了这女孩,萧铁骊杀死了我的父亲?如果这女孩要去暗血城,那我也要去,我要亲眼看着她被埋葬。”
没藏空不知道银喜的意志能否抵御灵府大阵的可怕力量,此刻却不是解释的时候,只得躬身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