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傅帅班师(第7/8页)

然而就在傅友德暗自计画离开的时候,朱元璋忽然大宴百官,这个动作似乎暗示着从胡惟庸案到蓝玉案的恐怖日子要告一段落了。文武百官私下纷纷议论,觉得悲惨的为宦生涯出现了一线曙光。

三年多以前就职的锦衣卫新首领蒋瓛是个神秘人物,没有人知道他从那里找了许多江湖豪士及武林高手,进入锦衣卫任职。傅友德的计画首先就要严防这些武功高强的侦骑,不能引起他们的怀疑,他连在宫中当侍卫的儿子傅让都瞒着。

蓝玉被杀,自有其咎由自取的部分理由,但一年来的株连滥杀,确使傅友德的情绪近于崩溃,被牵连诛杀的十几个侯爵伯爵中,有好几个是战场上多年的亲密战友,傅友德对他们的忠诚及为人有绝对的信心,却被锦衣卫草率处置,极其粗暴地补杀了。想到这里,傅友德不禁觉得与其如此屈辱而死,不如当年大伙儿战死沙场,英名长留青史。

傅友德的儿子傅忠娶了寿春公主,女儿嫁给了晋王世子朱济,但他深知这些姻亲关系都不足恃。当天晚上他遣亲信召傅忠来府,把自己打算辞官的计画告诉儿子,嘱咐他,父亲远离后,他们兄弟两人在京要小心处事,千万以蓝玉为戒。

次日的文武百官盛宴中,朱元璋谈兴甚浓,对胡案发生以来,十多年的恐怖统治若无其事,频频与硕果仅存的几位老臣话旧,完全看不出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戏即将上演。

朱元璋的目光落到傅友德脸上,他注视了一番,问道:“友德近日何寡言?”

傅友德恭声回道:“臣日前有疾,喑哑难言。”

皇帝呵了一声,对身后的太监道:“宴后即令太医给颖国公处方送药。”

傅友德不知为何,一听到“处方送药”四字忽然一惊,连忙拜道:“不劳太医,臣之喑哑病在心中……”

此话一出,他已惊觉不对,果然朱元璋脸色一沉,阴声道:“颖国公心中有何病,不妨说出来听听。”

傅友德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叹了一口长气,冲口道:“皇上犹记昔年并肩作战的伙伴欢饮一堂之乐否?今日臣四顾凄然,昔日战将、大臣大多遭罪身死,心中感觉实有如重疾缠身,是以无言。”

朱元璋的脸色倏地更沉了,就在此时,一名锦衣卫走了过来,在皇帝耳边说了一句话,然后退开。朱元璋随即用一种奇怪的眼光瞪着傅友德,一字一字地道:“傅友德,适才据密报,御前侍卫傅让未按规定佩刀,居然佩剑无囊,是不是想随时拔剑,有何目的?”

傅友德脑中轰然一声,暗叫:“终于来了!”

他立刻匍匐在地,恳求道:“傅让该死,臣这就去教训他,请皇上恕罪。”

朱元璋脸上闪过一丝阴恻恻的表情,冷笑道:“连你也说他该死,就由你处置吧。”

傅友德一怔,不知如何回答。就在此时,两名锦衣卫匆匆走了进来,前面一人正是当今锦衣卫的首席指挥使蒋瓛,他上前跪下报告:“御前侍卫傅让,解囊佩刀在前,抗拒捕拿于后,臣已将之正法!”

只见他身后另一名锦衣卫跟着跪下,手中捧着一个木匣,匣中放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鬓发不乱,双目不闭,正是傅友德的儿子傅让。

满堂文武百官都被这惊心动魄的一幕吓呆了,傅友德脑中一片空白,眼前一阵昏黑,胸中那一腔热血,那曾经洒在鄱阳湖上的热血,那曾经随他征战漠北、川甘、云贵沙场的热血,此刻在他胸中汹涌、奔腾,终于哇的一声,喷了出来。

傅友德匍匐跪行到第二名锦衣卫前,双目注视着儿子的头颅,一言不发,流下两行老泪。接着他忽然一跃而起,手中已多了一柄短剑,原来他乘着跃身而起的一瞬间,伸手将那名锦衣卫腰间的短剑拔了出来;傅友德虽然已到了花甲之龄,然而他一生练武,身手依然矫捷无比,这一起身拔剑,大出那锦衣卫的意料,他伸手疾抓,已然不及。

朱元璋大惊退后,蒋瓛暴吼一声:“傅友德,你敢犯上!”唰的一声抽出长剑。

却见傅友德仰天大笑,双目尽赤,他沙哑的声音震撼全场:“皇上休惊,也不必罗织什么阴谋造反的理由,你不过就是要我父子的人头罢了!拿去吧!”

他猛一翻手,只见一道剑光闪烁,傅友德已自刎倒下,血溅五步,洒在蒋瓛的脸上,也洒在朱元璋的龙袍上。

一时之间全场鸦雀无声。朱元璋自胡案、蓝案以来,收拾开国的持功大将可以说得心应手,想杀谁就按上一个死罪的罪名,然而此刻,在文武百官众目睽睽之下,他被傅友德用百战将军的尊严和鲜血彻底打败了。

“皇上休惊,也不必罗织什么阴谋造反的理由,你不过就是要我父子的人头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