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无声的悲壮(第4/5页)

腥风血雨,刀光映着剑影,剑影映着刀光,残砖断瓦之上几百人搏命相杀,似是为了一种叫做“武林盟主”的东西,又似是只为了一些命令、一些名誉、一些不可避让的东西。

日渐西沉。

江南山庄那些被火药炸毁的屋宇和树木的扭曲奇怪的阴影越拉越长,越来越大,渐渐笼罩在奋战着的每个人头上、身上、脚上……

呼战声切,隐没其中的呻吟之声微弱,每个人的表情在搏杀之中都有些变了形。

一个时辰之后,韦悲吟一声厉笑,容隐悚然一惊,人人骤然回头,只见聿修嘴角挂血,虽然并没有什么痛苦的表情,人人却知他受伤极重。容隐乍然挡在聿修身前,冷冷地道:“你退下。”

聿修接过他手中长剑,一言不发,“刷”一剑直刺东南,“啊”的一声和江南丰缠斗的三人中一人退下,他接替容隐之位,居中救援。只是他虽然持剑救援,却是时时凝视容隐和韦悲吟的战局——容隐伤势未愈,究竟能打到什么程度,连他也毫无把握。

人人都已奋战数个时辰,江南山庄众人渐渐力竭,天色昏暗,风沙萧萧,江南羽打得口干舌燥,突然看见,在逐渐深沉的黑暗之中,尚有许多双眼睛,在不远处熠熠生辉。他大吃一惊,看见众人脸色都很灰败,才知敌人远非眼前这百人,恐惧绝望之情突然笼罩心头,他从未想过,今生竟要死在这里、竟要如此死去——

残阳如血。

昏霭中一切的一切都已模糊不清,兵刃交鸣之中,江南羽打到心里迷茫,究竟为何会变成这样?难道世上善恶并非有报、难道人世当真是强者为王,只消力能胜人,就能说明一切、就能占有一切、就能抹杀一切吗?“霍”的一声,他出剑挡了个空,骇然见一支长剑对自己胸口刺来,“叮”的一声另一剑如意料之中那般出现,架住那差点要了他命的一剑,但就在刹那之间,只听江南丰惊呼一声:“天眼!”他蓦然抬头,才见聿修单膝跪地,喷了半身鲜血,已是站不起来了。他身后韦悲吟大笑挥刀,对聿修背后砍来——此时人人无法抽身,眼见聿修无力抵抗,就要被韦悲吟一剖为二,“呼”的一声掠过,容隐抢入救人,韦悲吟本就意在声东击西,仰天大笑拖刀横扫。容隐双手搭在聿修腰上用力一带,将他送出韦悲吟刀风之外,然而刀光耀眼,就在他一带之间,一蓬血光从他腰间溅起,聿修脱口叫道:“容隐!”江南羽和江南丰亦是同时大叫:“白发!”

“啊——”人声喧哗之中依稀有人遥遥叹了口气,“可惜——”

“噗”的一声轻响,韦悲吟方在得意之时,突然腰侧一凉,继而一阵剧痛,他不可置信地转过头来,只见聿修笔直地站了起来,嘴角仍在溢血,自己腰侧半截断剑在夕阳之下黯淡至极——那两人竟是在布局!竟是在布局!韦悲吟骤然回头去看容隐,容隐胸口的旧患和新伤都在流血,却也站了起来,脸上仍旧没有什么表情——这两人未曾交谈过一字半句,竟然在刹那之间就能以身诱敌,重伤自己!容隐站了起来,聿修在远处长长吸了口气,淡淡地道:“你忘了我虽不带暗器、不使暗器、也不善暗器,但并非不会暗器。”

刚才聿修突然吐血跪下,韦悲吟瞧出便宜,挥刀砍去,容隐舍身救人,将聿修掷往地上留有断刃之处,聿修在韦悲吟刀伤容隐之时以断刃射出,重伤韦悲吟!从一开始就是在诱敌、可怕的是两人二次诱敌,竟没有交谈过一个字,连眼神也未交换过一个,这两人竟能默契到这种地步!

似乎连那“奉日神军”都为之震了一震,焦士桥脸色一变,对杨桂华低声说了几句话,杨桂华微微变了脸色,转头看了容隐一眼。

容隐看在眼中,心知是焦士桥下令杀人,淡淡看了焦士桥一眼,振了振血淋淋的衣裳。

杨桂华持剑而来,缓缓站在容隐面前,脸上似有歉意,拱了拱手:“得罪了。”

聿修慢慢走了过来,走得微微有些摇晃,他和容隐背靠背而立,面对着重伤的韦悲吟。

两人一样修长挺拔,一样安静沉默,一样满身浴血,在一言不发的沉默中,江南丰几人却感受到了一种无声的悲壮。

悲壮、惨烈、残酷、牺牲和死亡。

就在这时,有人说了一句“青龙奉日,白虎为神,统统给我住手!”

一阵微风掠过。

夏夜的微风本就是这么舒适而温柔。

奉日神军的剑光突然停了,纪律严明的剑士犹如中了魔咒一般静止,而后竟起了一阵轻微的喧哗,有些人议论了两句什么,随即停止。江南山庄众人连忙退后,站成一处,人人大汗淋漓,几欲虚脱,不住喘息。

容隐和聿修没有回头,他们仍旧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的对手,但眼睛却都是微微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