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回:空城落日影(第13/40页)
窦蕤兰方才盈盈十五,平常姊姊管束得严,只逢年过节才略饮得几杯,这时兴致上来了,放量而饮,片刻间便已不胜酒力。曾埋玉自己不饮酒,平日里却见多了明教中人豪饮的情形,初时尚未觉有异。待得一曲既终,忽见窦蕤兰双颊佗红,眼波流转,犹如要滴出水来一般,心中不禁怦怦乱跳,忙道:“蕤儿,你喝多了么?要不要歇一会儿?”
窦蕤兰懒洋洋的靠在舱边,又斟了一杯酒,手里酒杯斜晃,倒有小半杯泼在了舱中,呢声道:“明王哥哥,你的琴弹得真是好听,我却从没听过这曲子呢?是什么名字?”她酒后声音与平时大不相同,又娇又腻,不胜柔媚之至。曾埋玉不觉神魂飘荡,随口道:“既是要扮周郎,总要学个十足十才是。那曲子便是周瑜所作的《长河吟》。”窦蕤兰“嗯”了一声,幽幽地道:“明王哥哥倒有些周郎的味道,只是那教主姊夫啊,却比孙策老得太多了。”
曾埋玉只觉心中迷迷糊糊的,也不知是闻到了舱中的酒气,还是听到窦蕤兰的声音所致。窦蕤兰这般说法,明明是将她姊妹比作了三国时的“庐江二乔”,却将自己比作周郎,虽是醉话,其中深意却不由得不叫曾埋玉怦然心动。再看时,见窦蕤兰倚着舱舷瞑目不语,一只素手兀自把着酒盏,长长的睫毛微微耸动,已是香梦沉酣。曾埋玉凝目望了一会儿窦蕤兰的睡态,只觉心中温柔无限,良久良久,缓缓叹了口气,解下外袍,披在她身上。
正在此时,忽觉船底喀喇喇一阵响动,江水势如泉涌,从脚下直漫将上来。曾埋玉应变极快,立时以外袍裹住窦蕤兰,挟在腋下,右手已将长剑提在手中。就只这么一忽儿的光景,船底又穿了五、六处,水已没胫。曾埋玉更无暇惊恐,疾步抢出船舱,跃在桅杆之上,这才向下打量。但见船中波涛汹涌,江水滚滚灌入船来,片刻间船身已然倾斜。船上的水手火家却已尽数不知去向。
曾埋玉心知这艘船无论如何是保不住了,自己不通水性,窦蕤兰又是酒醉未醒,在这江心之中却如何是好?微一沉吟,右手长剑连鞘点出,将桅杆折下三、四尺长的一截,腕力运出,将那截桅杆远远带将出去。跟着奋力纵跃,已拔身踏在那截断桅之上。断桅之上多了两个人的分量,陡然变线下坠,落入江中,曾埋玉展开轻功,双足牢牢钉在断桅之上,纹丝不动。那艘船却已在三、四丈外慢慢没顶。
这时天色已晚,江心黑沉沉的一片,更无其他船只。暮色之中,江面陡然平空冒出半截人身,江水不过漫到那人腰间。那人一身黑色水靠,连头面一起罩住,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双手却尚有余裕鼓掌。只听那人拍手道:“曾相公不愧是明教十二法王中的人物,单是这份轻功,武林之中就没几个人赶得上。要不是三江帮的朋友赶着来报讯,本帮的兄弟这一次可走眼了。”
曾埋玉灵光一闪,心中已然雪亮,沉声道:“想不到飞鱼帮为了对付区区在下,竟连自己的船也舍得凿沉了。”言犹未毕,五六丈外陡然冒出一个人头,瞧面目正是曾埋玉所雇的船家,笑嘻嘻的道:“曾相公深藏不露,属下虽明明听那丫头叫他‘明王哥哥’,却也没想到这么一位白面书生,竟然会是明教的法王。只是若不是帮主亲身主持,单凭属下,可也拿不下这等大鱼。”
曾埋玉轻哼一声,不去睬他,只凝神提防脚下又有人弄鬼。他知飞鱼帮中并无什么好手,只是仗着水性了得,独霸长江中游水道。自己但教身不入水,那便立于不败之地。只听那身穿黑色水靠之人一声唿哨,四面八方涌出无数人头,飞刀、袖箭、铁蒺藜……诸般暗器一起向曾埋玉身上招呼。曾埋玉哪里将这些人放在心上,右手连鞘长剑挥动,舞得风雨不透,将数十件暗器一一拨落。但他站在三、四尺长的一截断桅之上,全仗绝顶轻功在江面起伏,这时右手舞剑,自然而然用上腰力,脚下一沉,水已漫到小腿之上。
那身穿黑色水靠之人哈哈大笑,说道:“曾相公虽不怕暗器,这半截烂木头却吃不住两个人的分量了。我瞧曾相公不如将那小丫头抛给我如何?”曾埋玉冷笑道:“在下不过念在飞鱼帮与本教素无冤仇,这才手下留情。阁下是飞鱼帮帮主余有波罢,不知在三丈之内,阁下可有把握避开我的一剑。”
余有波吓了一跳,登时便想退在三丈之外,但想当着无数帮众在场,此举未免示弱,当下只是嘿嘿冷笑,始终与曾埋玉保持两丈五六尺的远近,却也不敢再命众人发射暗器。曾埋玉自忖要取余有波性命虽不为难,但只要身离断桅,自己便再无立足之地,唯有任人宰割而已。若是只有他一人,曾埋玉早已出手多时,无奈腋下尚挟着一个酒醉未醒的窦蕤兰,若是让她落在飞鱼帮手中,自己可是万死莫赎了。是以只得按捺住性子,与飞鱼帮众人僵持,任凭那截断桅随波逐流,慢慢向下游飘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