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薄暮临征马(第6/8页)
二人这一番长谈,几有三个时辰之久。钟蕴秀在城中早已焦急万分,但唯恐杨钦、黄佐等起疑,却不敢稍露颜色。料想若是秦、杨二人撕破脸动手,秦渐辛纵然不敌,也定能自保。但教秦渐辛不死,杨幺便决计不敢向自己发难。待听得秦、杨二人回城,更是放心。舟车劳顿,也确是累得很了,也不和秦渐辛相见,便在两名小婢服侍下宽衣就寝。
睡梦之中,似又回到那日武陵城破之时,满城之中皆是明教弟子自相残杀,连楚王府中也不能免,喊杀呼号之声铺天盖地。正没理会处,忽听得秦渐辛的声音道:“钟姑娘,你没事么?”钟蕴秀一喜之下,登时醒觉。却听得四处喧哗之声丝毫不减,窗外隐隐有火光闪动。钟蕴秀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忙披衣起身,急道:“出了什么事?又兵变了么?”
门外秦渐辛的声音道:“我也是方才惊醒,竟不知出了什么事,瞧这情形,只怕当真又是兵变也未可知。”钟蕴秀微一定神,喜道:“那么咱们便乘乱去杀了杨幺,给我爹爹还有大哥报仇。”秦渐辛急道:“此时湖广义军溃散各处,龙阳县虽小,却是总扼各路咽喉,若是有失,义军数万众人人死无葬身之地。杨天王此时万万死不得。何况武陵之事是不是杨天王所为,还难说得很。”
钟蕴秀一怔,若说要为杨幺一人而不顾明教数万义军,这等话可无论如何说不出口,只得道:“那么咱们现下怎么办?”秦渐辛道:“本来有我守在此,便是当真兵变,也可护得你周全。但城里闹得天翻地覆,杨天王不知何故,竟是始终不现身,只怕是出了什么事。除了杨天王,再也无人能收拾现下情势,钟姑娘,你穿好衣衫,咱们一起去瞧瞧杨天王去。”
钟蕴秀知他之意,是要自己陪在他身畔,以便就近保护,心中虽然不愿,也不敢多说,只得匆匆整了衣衫,将长发草草一束,便即出得房门。龙阳县小民贫,县衙固然浅狭,城中也无豪门巨室。是以二人所居不过城西一幢前后两进的宅子,这已是城中首富之家了。杨幺行营自是设在县衙,却在城北。秦渐辛心中忧急,说道:“那日武陵兵变,是方梵王亲身绊住了钟世叔。此刻杨天王竟不出来弹压,只怕也是为高手绊住了。咱们就算能帮杨天王打发了对头,这么一去一来,只怕城中已是伤亡惨重了。”
忽听得宅门外一个清朗的声音道:“今世卧龙秦军师在此么?”秦渐辛一怔,道:“只我便是秦渐辛,哪位朋友深夜见招?”只听得门外那人一声朗笑,两扇门板之间陡然插入一柄铁枪,一绞之下,将两扇红木门板绞得粉碎。持枪那人大踏步而入,反手倒提铁枪,大声道:“秦军师,小人有个不情之请,还盼军师允可。”
钟蕴秀此时头发蓬松,衣衫不整,陡然见到一个陌生男子闯入,自然而然退到秦渐辛身后,偷眼向那人打量。只瞧得一眼,便觉脸上微红,心中怦怦乱跳,忙将脸转向一边。那人三十不到年纪,身材修葺挺拔,容貌俊美无匹。明教中除首脑人物外,人人身穿白衣,这人所穿虽不过寻常教众的粗布白衣,但不知如何,竟是说不出的潇洒出尘。秦渐辛本已算得颇为英俊,但与这人相对而立,自然而然便觉自惭形秽,回头向钟蕴秀瞧了一眼,道:“此时军情紧急,若非十分要紧之事,便改日再说罢。”
那人道:“正是为此时情势紧急,小人才不得不冒死求见军师。小人杨再兴,斗胆求军师允可,许小人弹压城中士卒。”秦渐辛一惊,向他上下打量,道:“杨天王不在,你如何弹压城中士卒?”杨再兴道:“小人职位低微,自不能服众。但军师若肯许小人便宜行事,小人愿勉力一试。若有差池,愿当重罚。”秦渐辛亦是病急乱投医,微一沉吟,道:“好。我准你便宜行事。”
杨再兴向秦渐辛微一躬身,牵了院中秦渐辛之马,转身出门,大声道:“秦军师有令,凡我明教弟子,立时抛下兵刃,就地坐倒。如有妄动者立斩!”秦渐辛一怔,心道:“就凭这么几句话,便能弹压城中士卒?”反身携了钟蕴秀之手,跟着出门。
此时秦渐辛居所之外,正有无数明教士卒不辩敌我,自相厮杀,全不理会杨再兴呼喊。杨再兴提高声音,又叫道:“秦军师有令,有贼子冒充我教弟子作乱,凡我明教中人,立时抛下兵刃坐倒,妄动者立斩!”众士卒正自酣呼恶战,哪里去睬他,更有一人大声道:“你这花旦相公是什么东西,也来对老子呼三喝四,不如陪你老子喝上几杯,再……”杨再兴不待他说完,反手一枪刺入他咽喉,手腕一振,将他尸身挑向天空,大声道:“不遵军师号令者以此为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