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既死明月魄(第7/8页)

钟相登上一块巨石,运起内力,朗声道:“火圣明尊传下教义,天地万物,有明暗二宗,行善即是向明,为恶即是向暗。万载光阴,分过去、现在、未来三际,昔时因,即为今日果,今日所作,即是明日所受。可是那些贪钱的官吏,怕死的将军,却何以能快乐逍遥?这公平么?”数万教众齐声高呼:“不公平!”数万人声音混在一处,山谷应响,当真犹如天崩地裂一般。

钟相又道:“太平时节,官府要咱们百姓完粮纳税,以咱们百姓的血汗供养官吏的俸禄、士卒的粮饷。东京破了的时候,有人在太庙见到太祖皇帝的诰训,说是‘尔俸尔禄,民脂民膏’。连太祖皇帝都知道是咱们老百姓在供养官吏将军。可是金狗打来了的时候,那些官吏、将军,他们到哪里去了?他们扔下百姓逃走了!”众人愤恨已久,这时齐声大哗,登时乱作一片。钟相举起双手,示意众人稍静,又道:“若只是畏敌逃走,那也罢了。可是金狗退了,他们却滥杀无辜百姓,虚功滥报。这也罢了,居然还打着咱们明教的旗号,明火执仗,公然抢劫。就因为他们是官,是贵人,便可以肆意妄为吗?大宋的王法,便管不了他们了吗?”众人更是群情激愤,纵声大呼,拔刀斫石,忿忿不已。

钟相待众人稍定,缓缓道:“大宋管不了那些狗官,咱们替它管;大宋救不了百姓,咱们替他救;大宋的王法不公平,咱们自己定公平的王法。当官的仗着权势,可以不怕王法,有钱的仗着财势,可以不怕王法。这样的王法,还算王法吗?”忽然提高声音:“王法分贵贱贫富,就不是善法。是恶法,是邪法。咱们的王法,要等贵贱,均贫富。”

众人听到“等贵贱,均贫富”这闻所未闻的六个字,陡然间鸦雀无声。过得片刻,忽然不约而同,齐声大叫:“等贵贱,均贫富。等贵贱,均贫富。”钟相右手一挥,早有百余名教众应声而起,数百面白旗迎风招展,上绘火焰飞腾之形,横书“等贵贱,均贫富”六个大字。众人齐声欢呼。

钟相当即传下号令,建号“大楚”,自称“楚王”,立钟昂为太子,改元“天载”。武陵县官府近十年来早已形同虚设,这时只需改换旌旗,便为大楚都城。命杨幺、仇释之、夏诚、钟昂、秦渐辛、黄佐、杨钦等分兵十余路,攻略临近诸郡县。义兵各打“均贫富,等贵贱”旗号,尚未出兵,早已轰传湖广。鼎州武陵、桃源、龙阳、沅江,澧州澧阳、安乡、石门、慈利,荆南枝江、松滋、公安、石首,潭州益阳、宁乡、湘阴、安化,峡州宜都,岳州华容,辰州沅陵,各处郡县百姓纷纷揭竿响应,官吏望风而逃。竟是兵不血刃,便即席卷湖广。

钟相只道造反起事,必然少不了血战。不料起兵半月,只桃源县知县钱景持率了数千乡勇稍作抵抗,被秦渐辛以八百骑杀得大败亏输,钱景持阵亡,数千乡勇小半溃逃,大半归降。其余郡县,竟然丝毫未遇抵抗。只因太过顺利,反而不能置信。钟相念及王宗石和自己才具相当,苦战之下方才占据贵溪、弋阳两县,而且数日间便即兵败,至今生死不明。便是方腊当年,也无这等声势,一时不禁踌躇满志。想到秦渐辛妙策如神,更是深服方腊知人之明。

秦渐辛却甚是悠闲。他虽自幼熟读兵书,深通韬略,对遴选、编制、操练、演习诸般养兵之道却是一无所知。反不及杨幺、夏诚等御众日久,熟习此道。是以每日里除了运气练功,便是向仇释之讨教“叠浪劲”的要窍。这“叠浪劲”说来奥妙,其实不过是运使劲力的巧妙法门。秦渐辛内功已然不弱,奇经八脉畅通无阻,更深通“支离心法”,习练这“叠浪劲”的末节功夫自然毫不为难。匆匆数日间,已然融会贯通。每日里更是无所事事,在武陵城中到处乱逛。钟相本想委以方面重任,眼见秦渐辛空自智谋过人,却全无治政之才,也只有喟然长叹,无可奈何。

这日钟相、钟昂都忙于政务,秦渐辛独自一人坐在后庭,百无聊赖,望着那武陵溪出神。忽听得背后脚步细碎,回头看时,却是钟蕴秀。秦渐辛起初见到钟蕴秀丽色,一时情动,大为失态。自那晚想得明白后,思已无邪,钟蕴秀虽容光照人,日常相对,他也已能淡然处之。这时见到钟蕴秀,顽皮心起,作势下拜,笑嘻嘻的道:“小人参见郡主娘娘。”

钟蕴秀微笑道:“秦公子,这些日子你的名声可响得很啊,人人都说你是今世卧龙,三言两语便为我爹爹席卷了半壁江山。”秦渐辛笑道:“郡主娘娘便是高明,一句话骂了四个人,却不带半个脏字。”钟蕴秀淡淡一笑:“跟你说话当真累的紧,我随口一句话,偏生你有那么多心思。我便是骂人,也只骂了三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