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短歌(第5/11页)

她本一向清婉,但这一发作起来,也真有鱼龙惊变、山风海雨之怒。

落拓盟三大祭酒神色微变,文翰林才待开口。萧如已变色怒道:“我倒也不管什么家国之恨,可我父我祖俱是于金兵渡江之时丧身于‘金张门’围攻之下的。他是那一个?金日殚?金蝉飞?嘿嘿,——就是你所说的金日殚吧?‘金张门’擅‘摔碑锁腕缠金手’的目前要数他了。如此恶徒,我萧如怎能与之同席!”

她忽一拂袖,袖风飘起,悄然柔宕,那满席碟盏就被她一扫而落。

她适才说话极快,落拓盟三人虽听得清清楚楚,那金日殚于汉话本半通不通,正在愕然间,就见一桌菜肴已被这不知如何突而发怒的女子拂落于地。

却于这时,只听对岸一声长啸——骆寒终得空隙,直向南首树林冲去!

众人也没想到,萧如就于这时身影一展,已出棚外。她原精擅承自六朝的、江湖久已绝踪的“十沙堤”心法,这一跃之式极为曼妙,轻轻一纵就已纵上了草寮之顶。然后她忽一拂袖,那男子式样的长衫袖中有一根丈许长的绿绸彩带就随风扬起。

众人不知她要做什么,只觉她的动作曼然随意,似是随便的拂袖倚栏一般,可袖中飞舞而出的那根绸带竟在风中柔宛直上,虽轻袅柔弱,却直飘扬至高及丈许处。那绸带上似早涂了磷脂,那磷脂一沾北风,就乍然一亮,映得那数尺长福竟碧光荧澈,灿然亮丽,在这茅寮顶挡住的火把光下显出一种说不出的诡异。

钟宜人惊道:“幽兰露,如啼眼。”

所谓“幽兰露,如啼眼”是江船九姓中萧姓一门所自研的燃磷传讯之物,想来百丈外的对岸都可以看见。

文翰林一怒:“你居然还……如此报讯。看来倒不愧袁老大派了你来!”

他一拂袖,身子已扶摇而上,直抓向那绸带。

萧如那绸带却已收缩如意,避过他的一抓,竟已返折袖内,她口里已长啸道:“南首有伏。”

江风很大,她声音飘荡,不知可能及达对岸。但绸招上的磷光一灿,对岸想已看见。果见对岸“长车”略微一顿,石燃似传了什么戒备的命令。文翰林此时再做何举动都已无及。

萧如这才松了口气,好整以暇地竟在茅寮顶坐了下来。淡笑道:“翰林,寮下我已羞与同席。你今夜准备得可真够精细呀。如果能,你就仗着那北方蛮子之力把我萧某也留下来好了。”

她声音清凛,里面有一种说出不的鄙视。

只听她静静道:“你伏就的驱骆吞袁,渔人得利之局,只怕骆寒也不会那么轻易为你得逞。”

文翰林冷笑道:“好,没想那骆寒倒不傻。我本想还能让他再拖‘长车’小半个更次,才能脱身,引那‘长车’入南首树林之伏。没想他这时已先看了出来。不过这又如何?‘斩车’之计不过提早发动罢了。”

萧如在草棚顶上发飞袖舞,宛欲乘风,含笑道:“骆寒岂是轻易遭人利用之人?如你当他全无心机,那可就错了。他劫镖银,杀缇骑,嫁祸耿苍怀,辗转过千里,可不是一个全无心机的人做的。”

她口中轻笑,心下可不轻松,暗想:原来文翰林连今夜计划的名字都如此直截:直名“斩车”!那么今夜,文府定是决难善罢了。

今夜——本是辕门伏击骆寒做就的一个局。但焉知螳唧捕蝉,黄雀在后,局外有局。看来这也是文府潜忍多年后苦心筹谋、倾力一发,要摧毁“长车”、破败辕门的一个局!

她望向东首城中。

辰龙——事变如此,你、还没有脱身吗?

骆寒是在斩断对方二马拉车之套后才得以有隙冲出的。

长车那本极谨严的阵形被他突袭一击,稍显散乱。他已双腿一夹,不待呼喝,驼儿已明他意思,放蹄向南首树林方向直冲而去。骆寒却忽身子向后一仰,平躺在了那驼背上,一支弧剑挡尽射向他人驼的箭矢。

可长车一乱之下,已经重整,在石燃、米俨与常青的督率下,依旧分左、中、右三路,向骆寒疾追而至。

就在这时,石燃望见对岸有绿帜一招,立即向米俨喝道:“南首有伏。”

他曾见文翰林出现在草寮之中,已料定是文府有动作。米俨在车上一回首,问道:“如姊可遇险?”

石燃也料不定文家今夜是否已打定主意和辕门翻脸。稍一寻思,叫道:“拿下眼前之人再说。”

米俨、常青便不答话,急向骆寒追去。

此处虽距那树林虽犹有数百步,但驼车俱快,转眼即至。只要一入林中,车战不便,长车之优势必然转眼消逝过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