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九 第七章 后山奇逢

室雅何须大,花香不在多。

两人步过正门上刻着“安乐窝”的牌匾时,心中均涌起安详宁和的感觉。

对着入口处的两道梁柱挂有一联,写在木牌上,“朝宜调琴,暮宜鼓瑟;旧雨适至,新雨初来。”字体飘逸出尘,苍劲有力。

此堂是四面厅的建筑形式,通过四面花隔窗,把后方植物披盖的危崖峭壁,周围的婆娑柔篁,隐隐透入厅内,更显得其陈设的红木家俱浑厚无华,闲适自然。屋角处有道楠木造的梯阶,通往上层。

老着的声音又传下来道:“两位请上!”

寇仲和徐子陵交换了个眼色,拾级而上。

上层以屏风分作前后两间,一方摆了圆桌方椅,另一方该是主人寝卧之所。

这时正有一人站在窗前,面向窗外,柔声道:“两位小兄弟请坐下,尝尝老夫酿的六果液。”

两人这才发觉桌上放着酒壶杯子等酒具,酒香四溢。

在两盏挂垂下来的宫灯映照下,除桌椅外只有几件必需的家俱,均为酸枝木所制,气派古雅高贵。

那老人峨冠博带,虽因背着他们见不到他的容颜,可是他比徐子陵尚要高出少许的身型,兼之穿的是宽大的长袍,使他有种令人高山仰止的气势。

两人想起自己的身分,看看桌上的美酒,正不知如何是好时,老人叹了一口气,道:“喝吧!有酒当醉,人生几何!”

他的语气透出一种深沉的无奈,使人感到他定有一段伤心往事。

寇仲推了徐子陵一把,领先坐下。

他们都小心翼翼,不想弄出声音打扰了小楼上圣洁的寂静。

瀑布声在远方隐隐传来。

寇仲提起酒壶,斟满了三杯,见老人仍毫无动静,自己拿起一杯,另一杯递给徐子陵。

果酿入喉,酒味醇厚,柔和清爽,最难得是香味浓郁协调,令人回味绵长。

老人淡然道:“此酒是采石榴、葡萄、桔子、山渣、青梅、菠萝六种鲜果酿制而成,经过选丙、水洗、水漂、破碎、弃核、浸渍、提汁、发酵、调较、过滤、醇化的工序,再装入木桶埋地陈酿三年始成,味道不错吧!”

寇仲衷心赞道:“老丈对酿酒真在行,且饶具创意。”

老人默然片晌,柔声道:“老夫居此已近三十年,除秀洵外,从没有人敢闯到此处,你们定是新来的人了。”

寇仲和徐子陵闻言始知犯了禁忌,后者歉然道:“梁副管家并没有对我们说及此处,致惊扰了前辈的清修,我…”

老人打断他道:“你们带有扬州口音,这倒奇怪,牧场少有聘用外人的,你们是干甚么来的呢?”

徐子陵遂解释一遍。

到现在两人仍弄不清楚老人的身分,与牧场的关系,但却可肯定他乃深不可测的前辈高手。

寇仲忍不住问道:“前辈真的三十年从未离开过这里吗?”

老人哈哈笑道:“当然非也,这三十年我虽视这安乐窝为安居之所,可是出门的时间多,留在这里的时间少,今趟碰上你们,可说是一种缘分,大家都得来不易。”

言罢缓缓转身,脸向两人。

那是一张很特别的脸孔,朴拙古奇。浓黑的长眉毛一直伸延至花斑的两鬓,另一端却在耳梁上连在一起,与他深郁的鹰目形成鲜明的对比。嘴角和眼下出现了一条条忧郁的皱纹,使他看来有种不愿过问的世事、疲惫和伤感的神情。

他的鼻梁像他的腰板般笔挺而有势,加上自然流露出傲气的紧抿唇片、修长干净的脸庞,看来就像曾享尽人世间富贵荣华,但现在已心如死灰的王侯贵族。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两人,微微一笑道:“知否为何我这不理世事的人,会邀你们上来相见吗?”

两人茫然摇头。

老人现出一个心力交瘁的表情,缓缓坐下,取饼六果液一饮而尽,苦笑道:“若不是有这东西吊着我的命,今天可能再见不到两位。”

寇仲和徐子陵听得面面相觑,后者问道:“前辈受了伤吗?”

老人点头道:“那是三十年前受的伤,那妖妇的天魔功虽然被誉为邪门之冠,仍取不了我性命,给我利用山势地形远遁千里,躲到这里来。”

再叹了一口气道:“三十年来,我把精神全用在这里,建造园林,若没有这方面的寄托,我恐怕早伤发而亡。可是这几天我总不时忆起旧恨,此乃伤势复发的先兆,老夫恐已是时日无多。”

寇仲吁出一口凉气道:“那妖妇是谁?”

老人凝神瞧了他好半晌后,又瞥了徐子陵一眼,岔开道:“其实我早见过你们,更偷听过你们的对话,确是两个很有趣的孩子。”两人为之目瞪口呆。

徐子陵问道:“前辈在甚么地方见过我们?”

老人淡淡道:“还记得那条荒村吗?就是翟让惨遭暗算,以致满盘皆落索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