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第八章 进退维谷

上官婉儿柔声道来,却是石破天惊的说话,轰得符太差些儿连人带椅,往后仰跌。但当然不可以如此窝囊,还竖掌作立誓状,语调铿锵的答道:「皇天在上,我符太是亲眼看着她入陵,亲眼瞧住胖公公命人以长石条封陵,这样可释除上官大家的疑惑吗?」

他说的全为事实,自然而然透出诚实的味儿。

上官婉儿秀眸转红。

符太见她泫然欲泣,慌了手脚,嚷道:「不要哭!」

下一刻,方发觉移离座位,抓着她两边香肩。

上官婉儿仰起的俏脸,早爬满珠泪,还不住有热泪从眼角泻下,没有飮泣,默默淌流,凄然道:「太少说了劝女儿家勿哭最蠢的一句话,就是着人家不要哭。」

符太心内恻然,于他是罕有的情绪。

即使龙鹰那家伙,恐仍弄不清楚上官婉儿与女帝的关系,「怨起恩中死不灰」,当事的两个人谅也欲言无语。正是女帝毁掉上官婉儿的一切,但也是女帝一手提拔,使才女成为权势触天的宫廷贵女。侍奉多年,才女既为女帝狠辣的手段惶恐度日,也对女帝的政治手腕佩服崇慕,威凌加诸宠爱,教人可以如何形容。

一听符太骤然以斩钉截铁的方式,证实女帝的「归止」,百感交集下,又因不用避忌,苦忍经年的内心情绪,终于爆发,悲从中来,是伤痛,也是泄情。

上官婉儿异常的强烈反应,令符太被深深感动。

改为一手托着她下颔,另一手以袖角为她拭泪。

上官婉儿闭上美目,道:「他会到西京来吗?」

符太完成任务,退后一步,道:「当然来,且在短期内,却是以『范轻舟』的身份。」

上官婉儿睁开眼睛,叹道:「楼高莫近危栏倚,不论是鹰爷或范轻舟,到京师来所为何事?」

才女表面上,似回复过来,但符太知道她仍被突发的情绪支配着,异于平常。

符太道:「京师怎都比扬州近北疆,且是军情集中之地,大利应变。」

上官婉儿盈盈起立,由于符太站得接近,等若将娇躯送入符太怀里去。

符太自然而然将她搂个结实,就像搂着一团香喷喷的烈焰。

才女没丝毫拒绝的意图、动作,一双纤手缠上他颈项,献上热辣辣、纵情的香唇分。

上官婉儿娇羞的道:「有空来找婉儿呵!」

说毕离开他怀抱,朝大门举步。

杨清仁如诺来了。

龙鹰在同一地点见他,等候期间,思潮起伏。

政治不单是个大染缸,人人多少沾上点颜色,掩去本来的真面目,且是个漩涡,不论处于哪个位置,仍或重或轻的被牵动,无从自主。想不被卷进漩祸底,惟有力争上游,可是,既然是染缸,又是漩涡,纵是智者仁人,莫不迷失其中,茫不知因己身政治的取向,囿限于自以为是的狭隘视野内,如在囚笼内挣扎的猎物。

如岳丈狄仁杰般的看得透彻,懂审时势、识进退,绝无仅有。

大多数人,要到大祸临头,方有点醒觉,然而悔之已晚。

才女将自己的利益放在最重要的位置,龙鹰绝不怪责,她长于深宫,被皇宫的生活方式彻底同化,压根儿不懂得另一种方式,亦不愿接受。变成胖公公所指「宫内没一个有权势的女人是正常的」其中之一。首要是保着权势地位,也是保命。

杨清仁来了,在符太刚坐过的椅子坐下,道:「见过小可汗哩!」

龙鹰道:「如何?」

杨清仁道:「小可汗决定将突袭推迟,改在田上渊于大河伏击范兄之后。」

龙鹰抓头道:「有何分别?」

杨清仁道:「分别如天南地北,问题在范兄能否安然闯过田上渊亲自领军的一关,又看范兄可损伤田上渊至何等程度。大家同一阵线,如得允许,我们希望能帮忙,怎么做也可以,最紧要是可助范兄一臂之力。」

龙鹰提醒他,道:「可是,我们的关系,绝不可让王庭经晓得。」

杨清仁道:「所以,我才要和范兄商量,看可有两全其美之策。」

龙鹰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令我难放手而为,没法随机应变。你们该对小弟多点信心。」

杨清仁没勉强他,同意道:「有范兄这句话便成,当年在大江,我们早领教过范兄水战之技。」

又道:「我们派人在两岸密切监察,预备足够的人手,若登岸的是北帮的人,杀他片甲不留,登岸的若是贵方的人,则全力接应,为此我们须定下一套特殊的手势口令,以免自己人打自己人。」

龙鹰愕然道:「那与你们直接帮忙,分别何在?」

说时心冒寒意,台勒虚云是否打算连自己都干掉,同时除去「范轻舟」和田上渊两大心腹祸患。想想又不似那样子,不测的因素太多了,台勒虚云岂是如此鲁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