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蟠龙劫 壮气蒿莱宫闱里(二五三)
朝臣自然惶恐不已,但宫中传出的消息一日数变,连入了宫的原夫人都杳无音讯。
三天后,终于传出消息,梁帝驾崩,原夫人、林贤妃悲不自禁,自尽以殉。
与此同时,博王的死讯也已传入京中。
先前宫中叛乱,据称就是博王指使黎焕所为,梁帝大怒之下,下旨赐死博王。
至于远在东都的博王为何忽然指使黎焕谋害梁帝,梁帝派去传旨的使臣为何是郢王的心腹谋士丁绍浦,虽有人追问,但很快追问的人也没了。
该贬斥的贬斥,该下狱的下狱,连长乐公主都三缄其口,默默观望,——然后不出意外地看着郢王拿出梁帝的“遗诏”继位登基。
群臣惊愕之余,眼看拥护郢王的那些人拜下,长乐公主也识时务地去跟郢王道贺,还送了郢王爱妾厚礼,也只得跟着拜倒。
奉旨出京公干的均王在郢王登基的第三日回到京城,郢王待其甚是和煦,顺便还送了他两名美貌如花的侍婢。
均王并无异议,端侯病卧于城外端侯府,也递表恭贺,于是郢王登基为帝,遂成定局。
郢王忙于安定朝野局势,潜邸内的姬妾们暂时无名无份,倒还算清闲。
最得宠的靳小函,为了谢长乐公主的厚礼,甚至拎了一坛酒,将她和谢岩约到揽月湖相见。
揽月湖僻静依旧,一抬首便能见到当日打捞过宫人的那个亭子。至于勤姑住过的那片冷宫,远远望去,满眼都是荒树野草,偶见数只昏鸦来去,才能依稀辨出倾颓的屋顶。湖水拍着岸,卷起雪白的泡沫,看着无甚力道,却已将沿岩的石堤冲得细滑。
长乐公主一身缟素,修眉紧锁,面色也有些苍白,但双眸深黑幽亮,倒比往日多出几分坚毅。
她问:“慕北湮和阿原也出事了?”
靳小函替她倒了一盅酒,懒洋洋道:“或许吧!听说那个知夏姑姑良心发现,也曾过去帮忙,廿七更是高手,但都没能将他们救下。冯廷谔说,他们重伤之后,死于大火。”
长乐公主沉吟,“不该呀!廿七既然能及时出现。不会全无防备,何况又是跟了原夫人多少年的高手,谋略武艺都是上上之选,怎会连自保之力都没有?”
靳小函道:“所以端侯亲自跑回去察看了。”
她似有些沮丧,但很快又打起精神来,眼睛亮闪闪地笑,“这两人都不是什么善茬。尤其是小贺王爷,风流花心,不晓得坑苦多少闺中女儿。所谓祸害一千年,怎会轻易死去?”
长乐公主正端起酒盏大口饮尽,闻言抬了抬眼,“闺中女儿?”
包括靳小函在内吗?
以靳小函的年纪,她随其父亲在贺王府来往时,正值豆蔻年华,倾慕少主人着实不足为奇。可惜慕北湮醉心花丛,只怕从未留意过这么个没长开的小丫头片子。
靳小函不答,同样大口喝酒。
谢岩皱眉沉吟,“听说……廿七待原夫人也不比寻常。原夫人出事,他有意相殉也未可知。”
长乐公主道:“若是有意相殉,为何在原夫人入宫之际离京?若是为阿原出京,阿原出事,即便他死后相殉,又有什么面目去见原夫人?”
靳小函点头,“端侯也这么说。他敢对阿原姐姐抱着期望,我当然……也不会放弃。”
长乐公主道:“所以,你千方百计劝郢王放过均王和端侯,还有……我和谢岩,是希望此事还能有转机?”
当日靳小函曾言,若长乐公主等有难,她将会鼎力相助,彼时长乐公主当笑话听着。再不料宫中横生剧变,均王明知郢王有杀他之心,带着随从藏身城外,进退两难;长乐公主明知父皇死得不明,但郢王已掌控大局,她自身难保,以她和原府、贺王府的亲近,若有人添上一句半句,必定落得原夫人、林贤妃一样的下场。但此时靳小函忽然通过景辞安排的眼线传来消息,她会相助他们渡过难关。
随后,郢王果然表明对均王的友好之意,派人将他迎回京中,并亲身去安慰长乐公主,解释梁帝暴毙纯属意外,都怨博王利欲熏心,做出丧心病狂之事……
靳小函道:“想让他暂时放过你们,倒也不难。我最景慕大英雄了,他也得想着他的身前死后名。他被贬莱州,一手策划宫变,弑父杀兄,岂不心虚?若再将皇弟皇妹们都害死,日后史书再怎样文过饰非,只怕也会传出许多议论。若他立稳脚跟,你们既无与他对抗的实力,又肯‘顺天应命’承认他的帝位,能帮他堵一堵悠悠众口,他又何必杀你们?”
但长乐公主等心里自然没把他当成梁帝。她咬紧牙,半晌才问:“我父皇死得是不是很惨?”
靳小函盯她看了片刻,方柔和地笑了笑,“这个倒不清楚。但他走得应该不寂寞。听闻原夫人入宫前已经猜到了,看到梁帝尸体时,说了一句话就服毒自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