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白教堂的贵夫人11

“你为什么不去试试呢,简?”

费雪夫人一句话,让简当即愣在原地。

她的第一个反应是推辞——怎么能行?她从来没有经验,也从来没有这个打算,更是没有这个资格……无数否定自己的借口就像是打开了水闸般倾泻而出,简可以从中随便抓几个词,就能够组成一个自己不配去做演讲的理由。

但是这些话出口之前,简·爱小姐突然反应了过来。

那就是,她为什么不行?

没有经验?费雪夫人也不是上来就经验丰富,她专业的演讲能力,是一次又一次的演讲中积累而出的。况且简·爱是一名经验丰富的教师,她拥有在公众场合讲话的基础。

没有资格?又是谁规定了她没有这个资格呢,英国的法律中没有明文规定“简·爱小姐不许上台演讲”,费雪夫人可以,哈丁夫人可以,她自然也可以。

这样的思路让简有了一个新的问题:那就是,为什么当费雪夫人提供给自己这个机会时,她的第一个反应是,自己不行?

费雪夫人会觉得自己不行吗,那些滔滔不绝的男性们会觉得自己不行吗……伯莎会觉得自己不行吗?

前两个问题,简不知道答案,但她敢肯定,伯莎不会觉得自己没有资格。

那名高挑的牙买加女郎,一定会像是两次破案一样,挂着漫不经心的笑容,面对一众或质疑或困惑的当事人,她总是能用最简单的一两句话使得全场哑口无言。

要是让伯莎知道自己的忐忑,她大概会无所谓地勾勾嘴角,反问一句:“你为什么不行?”

是啊,为什么?

简·爱小姐搜肠刮肚,她也没有想到一个能够从理性上说服自己的客观理由。最终思索的结果无非是,常年的教育和经历让她习惯于做那个藏在窗帘后的人,做那个缄默不言、保留想法的人。

“来不及了,简,快,快去!”

约翰逊夫人见面前的年轻姑娘犹豫不决,决定当这个仓促之下推她一把的“恶人”,于是简·爱小姐就这么迷迷糊糊被推到了药铺外间,由约翰逊夫人强行带到了台上,接受在场众多看客的注视。

那一刻简确实有些紧张,为了避免失态,她的视线无意识地向上方瞥去,从而避免与人群对视。而这么一瞥,她刚好看到了推门而入的爱德华·罗切斯特。

不光是简惊讶,站定之后的罗切斯特在看到台上的简·爱小姐时同样惊讶。

隔着人群和喧嚣的环境,距离那么远,二人的视线仍然在第一时间相接。

四目相对,仿佛周遭所有人都消失不见,简的耳畔顿时一片寂静。

她不是一个藏在窗帘后的人。

第一个发现这点的,正是罗切斯特先生。

这名并不英俊、并不理智,甚至一点儿也称不上绅士的男人,坐在桑菲尔德庄园的壁炉前对她坦言,说她“明明看起来像个修女,可一旦想要发表什么看法时,坦率直言时却近乎唐突”。

从没有人这么说过自己,因为没人在乎一名家庭教师是否拥有自己的想法。

罗切斯特先生发现了,他却不在乎,他的话不客气,但也没有轻视自己。他甚至听进去了自己的意思,愿意和她交谈。

对于简来说,在这种平等的交谈下,不客气的态度完全不是问题。

正是因为这点,简·爱小姐才会对罗切斯特先生心生感情。

她为什么不行?

稿件是她写的,内容由她整理,简甚至参与了筹备《妇女儿童健康》杂志的全过程。既然费雪夫人认同她,愿意给她这个机会,她为什么不牢牢抓住?

简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对不对,但她知道,换做伯莎,或者换做一名男人,他们是不会错过的。

在罗切斯特先生的视线下,简莫名地平静下来。

她松了松下意识紧紧攥起的手,发现掌心竟然因为紧张而湿透了。简深深吸了口气,收回目光,有生以来第一次,选择和如此之多的眼睛大胆对视。

“女士们,还有少部分的先生们。”

简·爱小姐的声线一如既往,她的声音不大,可安宁沉稳的气质却让在场所有人都莫名地安静下来。

“费雪夫人近日操劳,略感不适,今日的宣讲便由她的助理我来进行。”

她的话语落地,刚刚下台的约翰逊夫人小声提醒:“大家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简莞尔一笑,苍白的面孔中浮现出几分年轻姑娘特有的青春活力:“我的名字是简·爱。”

……

伯莎在现场看到了沃德太太。

她没想到堂堂贵族夫人会和普通市民一起挤进如此平凡的药铺,更没想到她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已经从丧夫之痛中走了出来。伯莎视线灼灼、不加遮拦,让站在另外一侧的沃德太太若有所感地回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