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这天店里客人很多,三人一番纠缠,已引来许多目光。秦姨太再一大哭,这里更成了焦点,许多人从二楼包厢里出来,都伸着脖子往下看热闹。
白雪岚只当没听见哭声,拉着宣怀风要走。倒是宣怀风生了不忍,心想,我们一走了之,剩下她一个女子,这场面如何收拾?
又想,白雪岚对待女子,向来颇有风度,今日却把一位女性给摔在地上,行为如此决绝,倒有几分是为着我在跟前。可他这样对她,日后传出去要说他残忍绝情,对他名声总是不好。他既为着我,我也不能不闻不问。
他便停下脚步,把白雪岚抓着的手一抽,转身走回去,把秦姨太从地上扶起来,掏出一块手帕递给她说,「别哭了。」
秦姨太不料他肯回来,呆呆地接过手帕,抹了抹眼睛,仍是眼泪汪汪的。
宣怀风和声说,「让你摔了一跤,那是他行动不留神,我替他向你道歉。这鞋票,给我罢。」
秦姨太又惊又喜,忙把鞋票放进他掌中。
白雪岚见宣怀风回来,也只好跟着回来,无奈叹道,「你又何必?」
宣怀风笑道,「你知道我,寻常见到一个路人为难,也是忍不住要帮忙的。她于你我,不过是个路人,为何将她列作一个例外?」
白雪岚看他已把鞋票攥在手里。当着许多人的面,自己若是把鞋票从他手里抢走撕碎,要让宣怀风脸上不好看,只好说,「不错,我们也就当她是一个路人。东西你已经收了,现在就走罢。」
宣怀风点点头,把鞋票往口袋里随便一揣,和白雪岚往外头去。
秦姨太看着白雪岚走出去,满心盼着他能回头来看自己一眼。但白雪岚哪曾回过头。眼看着两人走到店铺门外,上了汽车,亲亲密密地一起坐在后座上,秦姨太心里羡慕、痛苦、难堪、懊悔,煎熬成了一锅苦药,眼泪夺眶而出。
白雪岚心里也是老大不乐,原打算和宣怀风高高兴兴逛一日,没想到才开了一个头,就遇上最不该遇上的人,好像被人硬往嘴里塞了只苍蝇似的。他淡漠着脸,眼角一瞥,发现宣怀风正打量自己,连忙警惕起来。心想,自己这样不自在,恐怕怀风要起疑。若让他以为自己对秦思燕犹有旧情,那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因此赶紧把不高兴的神色掩饰了,对宣怀风微笑着问,「接下来到哪去?」
宣怀风说,「随便哪里,你做主罢。」
白雪岚对于今天的行程,早就做过一番计划,就吩咐司机到洋货行。司机才发动引擎,他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来,忙叫道,「等等。」
把车窗摇下来,叫了一个护兵过来叮嘱了两句话。那护兵听了,便回到鞋袜店,向秦姨太走来。
秦姨太还僵硬地站在原地,她本来已经绝望,这时看白雪岚使唤了护兵过来,又来了点精神,赶紧把眼泪擦了擦,向那护兵低声问,「是他有什么话要嘱咐我吗?」
护兵干巴巴地回答,「总长说,宣副官的手帕,请你还回来。」
秦姨太好像被雷打得木了一下,伤心到了极点,眼泪扑扑地往下掉。
护兵等着回去交差,没有耐性和她蘑菇,见她只管哭,索性把她手上拿的手帕一夺,转身就走,到了汽车前,隔着车窗递给了白雪岚。
白雪岚不接,只说,「别人用过的,拿去扔了罢。」
宣怀风从车窗远远看秦姨太孤零零站着,不断拿手擦眼泪,实在说不出的可怜,再望望白雪岚,虽是满脸微笑,大概心里也有些不好过。然而就算不好过,白雪岚顾念自己的心情,是绝不会在自己面前流露出来的。因此他也体贴着白雪岚的心情,先把秦思燕的话题略过,只聊那方手帕,用平常的语气说,「这可奇了,既然要扔,何必还拿回来?」
白雪岚说,「不拿回来,难道让你随身用的东西,落到廖翰飞手里?」
宣怀风笑道,「你这人一小气起来,真是小气得过分。这又不是古词小说,还担心那种借一物而生一段故事的老套路吗?不过是方手帕,就算落到他手里,他能拿去做什么?」
白雪岚心想,怀风是个欲望甚少的人,又未尝过欲求而不可得的滋味,对这些真是一窍不通。殊不知男人好色起来,内室宣淫之时,拿着垂涎之人的贴身物,什么下流的花样玩不出来?一想到廖翰飞拿着沾有宣怀风气息的手帕,做那些淫邪之事,白雪岚就一阵恶心,他当然是要防患于未然的。只不过这种龌龊想法,没必要告诉宣怀风。
所以宣怀风问,他只是微微一笑,说,「你说的对,他拿这个并没有用。可我对你的东西,向来就这么小气,你也不是不知道。」
那洋货行离鞋袜店不远,两人说了这么几句,已到了地方,便又下车逛商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