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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恪一阵沉默,似乎不想回答这个问题,走了一里路远,他才闷闷不乐地说道:“昨夜,朕加封李平为镇北将军,领十万军去冀州平叛。”
“平叛?”元怿的心中怦怦乱跳,一种恐惧感充塞了他的心,“冀州那里,不是三皇兄京兆王元愉在当刺史吗?难道州里出了强盗?”
“强盗哪里能造出那么大声势!”元恪扭过了脸,不愿与元怿对视,“昨夜朕得了三百里加急密报,元愉在冀州树旗造反,杀了冀州长史和司马,设坛告天,自称为大魏皇帝。朕连夜在太极殿召了高肇、胡国珍、李平几个老臣入见,商量之后,派兵出城,刚才有使臣返京回报,说镇北将军李平跋涉两百里,今天夜里就可以与叛军扎营对垒了。”
“三皇兄是个书生,怎么会……”元怿的脸刹那间变得惨白,他和元愉的感情,比和元恪还要亲近些,因为两人年龄相近,自小一起读书嬉游,分外亲密。
“你还称他作三皇兄!”元恪的脸上带了几分怒色。
“是,臣想着,元愉本来柔弱,只喜欢读书写诗赋,似乎不是个野心勃勃的人。”元怿一头是汗,讷讷地辩解着。
元恪长叹一声:“高肇从前对朕说,元愉上次被朕责打五十杖,发放冀州后,有不臣之色,朕也不肯信,哪知道……”
又是高肇!
元怿心中恨得咬牙切齿,这个恶毒的野心膨胀的高丽人,他仗着是元恪的舅父,在朝中为所欲为,先是谮杀了元恪的两个叔父、前朝的老王爷,现在又向他们兄弟身上伸出魔爪了!
高肇由于来自外国,在大魏没有什么亲戚朋友,所以热心于拉帮结派,门下奔走之徒极多。
他自己是当今皇上的嫡亲母舅、渤海公,妻子高平公主又是皇姑,侄女儿高华是皇上的宠妃,一门三公,已是极为贵信,但仍然不断陷害宗室,其心可诛!
“陛下!陛下为什么只肯相信高肇的话?上一次,陛下信了高肇的话,说三哥和五弟奢靡,杖责京兆王元愉,软禁广平王元怀,其中,广平王元怀还是陛下的同母弟,也是高肇的亲外甥,高肇如此心狠手辣,他……”
“元怿!”元恪的脸色气得发黑,“你知不知道昨夜朕为什么没有召你入宫?”
元怿猛然惊悟,正是,为什么冀州兵乱,元恪连夜召见了尚书令高肇、尚书李平和尚书胡国珍,却独独没有召见他尚书左仆射元怿呢?他不是朝里兵权最大的亲王吗?调兵居然越过了他,直接由李平号令!
元怿不由得背上发冷。
“昨夜,密报中说,元愉造反,是借用了你的名义。”元恪眺望着远处的莲花池,用低沉的声音说道。
元怿满背都是冷汗,颤声道:“什么?他……他这样害我?”
元恪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仍然不疾不徐地说道:“元愉声称收到了你的密信,说朕已经被高肇毒死,所以他才在冀州树起‘清君侧,灭高肇’的义旗,设坛告天,自己代朕做了大魏皇帝,又封了李氏为大魏皇后。”
现在既然已经将这话告诉了元怿,自然是不再有疑心了,元怿擦了擦额上的汗粒,心下还是觉得有些恐慌,掩饰地问道:“李氏?是那个歌女吗?”
“不是她是谁?”元恪曾经在瑶光寺与李氏见过一面,并未觉得她有多出色,可见情欲迷人,令人智昏,京兆王元愉在冀州扯旗造反,十之八九倒是为了这个女人。
元怿也嘿然,良久叹道:“情这个字,误人最深,当初若不强迫元愉娶于皇后的妹妹,也许他不至于有今天。”
兄弟二人说话间,已经转过了园子的北角,后面的内侍远远地跟随着,被一圃深密的花树隔了开来。
前面是一处占地十顷的莲花池,池边停着船,莲叶莲花直铺往天边,这里培植的莲花与寻常不同,是从南梁的京城建康城重金买来的花种。
这些名种莲荷不但花朵肥硕洁白、摇曳飘逸,而且花叶长成后,高出水面十几尺,泛舟其中,但觉浓荫蔽日、暑气全消,放眼望去,船底是碧绿的水波,船外是森林般的莲枝,上下一绿,幽香浮动,真有不染人间纤尘之感。
这莲花今年是第二次开,元恪深喜这里的清幽,预备下午与元怿在船上饮茶听琴。
忽然间,前面传来一阵拨水的“扑剌”声,兄弟二人一愣,同时住了脚步。
却见离岸百尺的地方,正有人在水中潜泳。
那人穿一身浅绿色水靠,身段婀娜而灵活,面目却看不清楚,谁这么大胆放肆,竟敢在御花园的水池里游泳?
嬉水的女子兴致正高,曼妙的身影像鱼一样在水波中出入,露出来的脸和手都洁白如莲花,波浪上,隐隐有歌声传来:
我念欢的的,
子行由豫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