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腊月里日子总是过得很快,耿舒宁总觉得一眨眼,就到了腊月二十六。
这日天还没亮,陈嬷嬷就过来伺候耿舒宁起身。
因为耿舒宁只是女官,寻常陈嬷嬷和她身边那个始终沉默的小宫女,都比较收敛,并不总跟伺候主子一样对耿舒宁。
可今儿个不一样。
耿舒宁给陈嬷嬷开了门,陈嬷嬷闪身进去,扶着还迷迷糊糊的耿舒宁坐回炕上,拿被子裹住她。
“我给膳房里的小刘子塞了银子,今儿个叫广储司多送些柴火过来,晚膳后鸟悄把热水和浴桶送到姑娘屋里。”
耿舒宁浑身僵了下,原本的迷迷糊糊像被冷风沾染,迅速从身上褪去。
一清醒过来,她就有些头皮发麻。
不是怕,只是想到晚上要作的死……耿舒宁说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什么感觉。
就像从前回山里给奶奶上坟一样,只要不回去的时间久了,总有那么点近乡情怯的怂。
可她不想叫陈嬷嬷看出来,只干巴巴点头,声儿除了略沙哑,都没平时那么软了。
“辛苦嬷嬷,晚上我自己……洗干净就是了。”
陈嬷嬷人老成精,怎么看不出耿舒宁的紧张呢,她也不露在面上,只面色严肃。
“好叫姑娘知道,到底是万岁爷的口谕,这慈宁宫里不知道有多少招子替主子爷盯着呢。”
“我要是不来,往后可等不到姑娘叫我养老那日了。”
耿舒宁:“……”行吧。
在宫里,宫人冬天想洗澡不容易,不像主子们能摆开阵仗,爱干净的最多也就是拿一盆热水擦一擦。
都不敢使劲儿,生怕搓出灰儿来水不够用。
就当多个搓澡的。
耿舒宁深吸口气,起身从炕柜里取出个装着一百两银票的荷包,塞进陈嬷嬷手里。
那狗东西光知道下命令,不知道底下人还得花银子,这钱总不能叫陈嬷嬷出。
*
虽然离过年也就剩几天,慈宁宫里倒是很安静,因为太后娘娘不在宫里。
到底是一年之中最大的节日,太皇太后和太上皇不会也不能隐身。
太上皇自从有了轮椅和滑轨后,四时八节的日子也愿意出来见见人,只是还没下定主意,是要进宫里过年,还是去畅春园。
宫里头改建滑轨总是不大方便,轮椅出现时肯定有不那么体面被搬抬的时候。
太皇太后跟着太上皇走。
太后这个做儿媳和妻子的,年根子底下面子活儿总要做一下。
小年一过,就搬进清源书屋后头的瑞景轩,等着侍奉太皇太后和太上皇入宫。
太后知道耿舒宁身子骨没好全,畅春园里这会子冷,就没叫她跟着。
耿舒宁正好心里有点计较,便接了监管慈宁宫上下清扫的活计。
一日里,她也就在前殿的抱厦坐会儿,给来往拿不定主意的宫人们做做主,剩下的时候都在膳房后头的炉子跟前折腾。
到了晚膳时候,怕看不清楚会破坏主子的东西,洒扫的活计也干得差不多,嬷嬷们很快就支使着宫人收拾妥当。
前殿后殿都安静下来。
耿雪带着小宫女,捧着红漆盘到膳房后头的时候,耿舒宁正蹲在地上和泥。
看起来像是泥巴没玩儿好,耿舒宁拿着根长长的公筷,泄愤一样戳个不停。
耿雪:“……”有时候她真想问问堂姐是不是有病。
吓人的时候是真吓人,可有时候又比孩子还淘性,叫人抓不住脉络,反倒更忌惮。
离着炉子还有几米远,耿雪就小声开口,“堂姐,堂伯从河南送了年礼回来,堂伯母挑了几样适合你的,叫我阿玛从西华门带进来给你。”
这也是女官比寻常宫人多出来的一点体面,只要不是私自夹带什么,叫家里送上几样年礼,面子规矩都说得过去。
耿舒宁可不觉得,继母会给她什么好东西。
扔开手里的公筷,她慢吞吞站起身,带着浑身的泥点子靠近。
没跟耿雪说话,懒洋洋掀开她和小宫女手里托盘的红布,不出耿舒宁意料。
一百两银子,一套鎏金累丝嵌玛瑙的头面,加起来总共五百两银子不到。
也就是她额娘嫁妆庄子上半年的出息,另半年的,大概也这么半恶心人的给她兄长。
明面上她这个继母是不会叫人说出什么来的,可齐氏的嫁妆铺子收租,还有田地收成,但凡不是傻子,算算总知道去了哪儿。
她淡淡转身回去继续玩泥巴,“送小库房去,叫陈嬷嬷先帮我收着吧。”
耿雪迟疑了下,眼神闪烁片刻,没忍住问,“堂伯母叫阿玛问问,翻过年你是什么打算?”
“可要家里提前替你相看着亲事?”
耿舒宁蹲那儿,有一搭没一搭戳着黑乎乎的泥巴,抬头瞥了耿雪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