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 刘十亿

冀州当地的士族、望族、豪右大多是百年之家,很多家族在光武帝刘秀成势于河北之前就已经存在,一代又一代的积累,一代又一代的联姻,一代又一代的兼并良田隐匿私农,使他们在本地成为了超越皇权的存在。

朝廷的三互法一出,冀州之地甚至选不出身份符合的官吏前来就任,可想而知当地望族的底蕴会有多么深厚。

他们操控着冀州的产业,用以钳制官署,让每一任的刺史,亦或是各郡的太守国相拿他们没有办法,只能平心静气的与他们合作。

但是,最难缠规矩最多的势力和人,往往只需要最简单规矩最少的人就能够击溃!

皇权打不败的郡望,那些受尽了苦难的黎庶能!

被世家望族盘剥压榨,欺压了百年的底层之民,如今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口。

底层人民打着“天补均平”的口号,狠狠的痛击着那些习惯于站在金字塔顶层的吸血之家族!

本以为在黄巾起义之后,一切都会回到正轨,但豪右们这一次真的算错了。

黄巾起义,似乎只是一个开端。

那些平日里被他们称呼为“野人”的氓首流民,竟是可以动摇他们的存在。

所有习惯于站在顶端,俯瞰野民的家族都没有想到,一句简单的‘均平’竟然可以调动出被欺压了百年的冲天怒火,且有越演越烈。

黑山军的成长速度以及他们吸纳流民的速度,远远超出了豪右的想象。

对付皇权,他们可以活用人脉经济和政治。

对付地方官吏,他们也可以活用人脉经济和政治。

但对付那些疯了一样,只是要他们死,要他们交出财富的氓首叛军而言,他们对付皇权朝廷官署的手段都是狗屁。

没有什么比连命都不要的人,更加的可怕了。

不知道其他州郡的望族面对这种情况当如何处置,但对于魏郡、赵国、巨鹿、清河等地的郡望豪右而言,能够解决他们眼下困扰的人,只有这位新上任的刘使君了。

可刘俭此刻偏偏没有任何动作。

冀州很多人都知道,刘俭昔日曾与田丰有几分交情,他当初处置真定三家豪族之时,就是靠着田丰游走于巨鹿和常山国,替他说服了几家主要的家族。

冀州之内,旁人跟刘俭没交情,只有田丰有这个面子。

所以,在四郡诸豪的请求下,才有了今日田丰来见刘俭的这一幕。

便听田丰开始一顿语言炮轰:

“使君,如今魏郡和赵国,受黑山军流寇袭扰甚重,各县百姓不堪其扰,本地很多大族的邬堡私产为贼所夺,州治动荡,当此时节,正是使君用武安定万民之时,”

“可使君每日却只是高坐堂上,对兵荒战祸,苍生疾苦皆不闻不问,置若罔闻。”

“请问使君,这是一方牧守所应该做的事吗?这是贤明之人所应该做的事吗?”

“这是一位受陛下信任的重臣,所应该做的事吗?”

“这是一位国之栋梁,州郡之屏障所应该做的事吗?”

田丰连珠炮似的对刘俭好一番追问,尽显其直男本色。

刘俭现在算是明白,为什么这个田丰在历史上会被袁绍赐死了。

或许他是个智者,或许他是一个直谏之人。

但他说话,是真不给人留面子啊。

这还是刘俭身边没有别人呢,刘俭都觉得别扭。

你说适才的话,若是当着一众手下人直接质问,刘俭的脸往哪放?

刘俭都觉得挂不住脸,你说袁绍不更得觉得颜面扫地?

若不是刘俭多少知道一些田丰的性格问题,他其实也挺想弄死他的。

有些事,真的不怪袁绍。

他说话是真的气人。

刘俭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努力压下心中蹿起的那股火苗。

随后,便见刘俭站起身,向着田丰长长的施了一礼。

“先生一番话,令俭茅塞顿开,惭愧无地。”

田丰看到自己“如此耿直”的喷了刘俭之后,对方还能做出这般诚恳的态度,也不由吃惊了。

他其实已经做好了被刘俭轰出去的准备了。

但着实没想到……

田丰也站起了身:“惭愧惭愧,田某活了四十余年,还是第一次见到如使君一般谦逊知礼的人,田丰惭愧……”

刘俭听田丰说了这话,露出了微笑。

但是,却听田丰继续道:

“只是使君纵然为人谦逊,田丰还是要说,使君此番来冀州的行为,实在是令人大失所望,其实丰也能理解,年纪轻轻骤得高位,难免会有志得意满,然大丈夫处世说话不可失口,得意不可忘形啊!请使君细思之!”

刘俭真想给田丰一脚。

你还好意思说我“不可失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