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封暄
这句话成为压垮刘赫的最后一棵稻草, 啸声带来了他的爪牙,数十道黑影乌压压地从河岸山壁上杀来。
后船顷刻抵上,训练有素的士兵攀着船舷在后甲板落地。
船舱内是风波诡谲,船舱外是风雪浩瀚如烟。
司绒在剧烈晃动中扶住船舷, 后船的人已经放下了筏子, 烟海中时而窜出一柄两柄锋刃。
甲板地儿窄, 风雪迷眼,所有人都施展不开,打得船只东晃西歪。
稚山与刘赫斗在一处,两人的身影在雪中模糊交叠, 肉眼瞧不清。
“公主!快, 快!”易星口舌虽拙,但在这生死一刻聪明地选择了蹦字儿。
他身手不算上佳, 对上这些虬髯匪徒没有胜算,抱着扁浆左拍右打, 灵敏得谁都无法近他的身,余光瞥见后船放下来的几条筏子,当即将绳梯放下,喊司绒下筏子。
雪粒密集, 司绒的睫毛上沉甸甸,落满了碎盐粒,不时眨眼, 那盐粒便化在眼眶, 湿漉漉地让司绒视线模糊不清。
她用力揉了两把眼,在摇晃中, 扶着船舷往绳梯处去。
手将将摸上绳梯, 还未翻身上去, 眼尾便杀来一块儿刺眼的炭,朔风把上头的灰吹净,露出灼日一般的颜色,杀气滚滚地打上了司绒的手臂。
她甚至听到了细微的“嘶嘶”声,毛绒立刻烧焦蜷缩,塌进拳头大一块儿,烫倒是不烫,她被这一记力打得手麻。
一块烧红的炭滚落在地,跟着又飞来七八块儿,司绒侧身躲了,溅起的火星迸到她露出的手背。
“狡猾!”易星不敢离司绒的身,便拍着大扁担一般的桨,哐啷一下打破了船舱门,谁知从里头竟腾出了滚滚浓烟。
在这冰天雪地里,不少人都有随身带只革囊装酒暖身的习惯,这往往是极寒之时的救命稻草,此刻却成为催化火龙的索命符。
革囊里的酒四处乱撒,船舱里烧着的桌椅板凳正噼里啪啦往外砸,砸到哪儿,哪儿便乘风起火势,不过须臾,甲板上积的雪便化成朵朵水洼。
热浪融化飞雪,飞雪煽动热浪,四面八方地敲响催命的号角。
烧起的火光直冲天际,远方的快船恨不能一眼万里,船首站着一个人,一贯冷淡的双眸被火光割裂成无数碎片。
太子殿下再也无法保持平静。
快一点,再快一点。
*
绳梯被火舌舔透,司绒当机立断:“往后甲板走。”
她沿着船舷穿行,这些悍匪杀手们也迅速转移着战场,火舌衔尾而来。
勾住山壁的铁链铁钩被烧得通红,而船身开始向离岸的一边倾斜。
短短几步路,司绒的胸口咚咚咚乱跳。
在火追雪扑的前后夹击里,出了一身的汗,她在走动间给易星下了命令:“不要与敌缠斗,他们已经是瓮中之鳖,当务之急,撤退!”
易星翻上船舱顶,在风雪里喊了几句,火舌悄悄地摸上了他的袍角,易星吓得在舱顶滚了两下,扑灭火星,跳往后甲板的竖杆滑着下来,一手扶住了司绒。
“他们不听我的!”
确实没有人退,这些沉默寡言的私兵秉承封暄一贯的强硬,要他们厮杀,绝无二话,要他们弃主而逃,绝无可能。
司绒抿唇,在颠簸间艰难前行,望着后边尚且完好的一条船。
然而火势蔓延得太快了,几乎是贴着所有能燃的木头帆布飞快窜起,船帆如倾倒的黄云,“砰”地倒在两船相衔的船舷上,彻底断了司绒的生路。
后船开始缓缓偏转方向,被水流推着前行,船首擦着这条船的船尾徐徐地偏移,不一会儿便驶向前方。
“跳,跳船!”
跳船还有一线生机,在火船上就是个死。
易星手里的扁桨也沾了火,他一边喊,一边不断地拍着着火的船舷,试图把它拍断,可扁桨烧着的一端成了脆炭,一拍就断。
他迎着火浪,闻到了眉毛的烧焦味,在这一刻还想着,原来这就是真正的火烧眉毛。
稚山刀脱手了,赤手空拳地和刘赫厮打,刚一拳把刘赫打飞撞断桅杆,便空手抓着滚烫的杆子掷向船舷,打开了一个缺口,通往水流湍急的漆黑河面。
“脱衣!”稚山高声提醒司绒,大氅浸水会把她拖死在河里。
他知道一个完全不会武的人在火光、大雪、厮杀场里绝对不会好受。
风火雷雨不会与人讲道理,聪明才智从来都无法与自然规律抗衡,在生死一线的时候,脑子便是最弱的东西。
司绒脱了大氅,事实上,她根本不知道稚山在哪儿,不知道易星在哪儿。
她被火包围了。
亮黄的火光逼退她的视线,让她睁不开眼;口鼻呛着烟气,让她几近窒息;船板开始腾起烟气,让她足底发烫。
到处都是被火烫皱的场景。
高温掠夺着四围的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