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忙碌了一天,独孤仲平师徒回到荣枯酒店阁楼。按照师父的习惯,韦若昭在那面墙上又挂上了一张新的长安地图,然后提了一支蘸了墨的笔,站在地图前。
“这处私会设在务本坊,因为在许亮身上出了意外,被他们放弃了。”韦若昭边想边说,“不过,我们还是可以从中分析一下他们选这个地方的道理,依此类推,就可以估计出,如果他们还要再开私会的话,会设在什么地方。”
韦若昭说着就用笔在地图上圈出了务本坊那处被弃的私会的地点。而独孤仲平虽然也站在地图前听着徒弟的分析,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首先,他们这私会是要赌即将开始的马球赛,而比赛是在皇城内凤阁球场打,这样看来他们选务本坊是因为离球场近,传递消息迅速,这样停止下注的时间可以直到比赛开始之前,既方便赌客又刺激。那么,兴道坊和崇仁坊离球场也很近,他们为什么不选呢?不选崇仁坊很简单,这里都是深宅大院,还有好多皇亲国戚,没有合适的房子,也太扎眼。而兴道坊嘛,我觉得是因为离东边这些住满了大富大贵人家的坊远了些,这些人来赌不太方便,这私会就是为这些人办的,想挣的也是这些人的钱,所以务本坊是最好的选择。”
韦若昭故意停顿一下,似是等待独孤仲平对她分析的评判,独孤仲平随口哦了一声。韦若昭又兴致勃勃地继续。
“那么现在务本坊这处宅子用不得了,他们为安全起见,起码要换一个坊,那就只能退而求其次。在崇义、宣阳、平康这三个坊中间挑一处,平康基本不用考虑,那不是干这个的地方。所以,这样看来,有可能的就是崇义和宣阳两坊。在这两坊中这处宅子还必须是临街,却又临着僻静巷子,有一个较大的中厅,有停马车的院子,这样筛下来,我相信符合要求的宅子不会超过五处,我们完全可以悄悄地挨个去查访一遍。”
韦若昭自信地在地图上崇义、宣阳两个坊勾画一下,独孤仲平看着地图,却还在走神。
“师父,你觉得我说得有道理吗?”
独孤仲平一愣,忙道:“哦,有道理,说得不错。不过,也许他们并不是真的在开赌。”
“不是真的开赌?”韦若昭有些不解,“那他们费这么大劲又是为什么?师父,你很了解那个方驼子是吗?这一切是不是都是他在背后策划的?”
“但愿是他。”独孤仲平叹了口气。
韦若昭却没察觉到独孤仲平话中的不寻常之处,道:“你已经猜到他们想干什么了,是吗?”
“还不是全部,不然我的头会炸了的。不管怎么说,你可以照你分析的去查查,叫韩襄陪着也行。让我来对付方驼子。”他说着去取放在桌上的酒壶。
韦若昭忙道:“我跟你一起去!”
“不行!”独孤仲平的态度不知何故竟十分坚决,“你去那两个坊查,不管有几处还是几十处,凡是可疑的宅子都查,一处不许落。”
独孤仲平说完头也不回地出门而去。
尽管夜色已深,平康坊各处还是一片灯火繁盛,飞舞招摇的香巾红袖、醉醺醺的浪荡子弟与无处不在的淫声浪语构成了一幕别样的喧嚣景象。韦若昭虽说不是第一次踏入此地,但前次毕竟是与独孤仲平同行,又事先换上了男装,而此番她却是一路追踪独孤仲平而来。原本她也并不是一定要随他同去追查方驼子这条线索,可独孤仲平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反倒强烈地激起了韦若昭的兴趣,她相信人越是想隐瞒的东西就越是重要,无论是眼下这案子还是独孤仲平其人。
于是,韦若昭跟踪独孤仲平离开荣枯酒店,师父先是又去了趟鬼市,向那杂货摊主打听了一番那收购羽林军将军服的买主,因为距离远听不真切,韦若昭隐约只听到“小白龙”几个字,听上去像是什么人的绰号。随后独孤仲平便马不停蹄地直奔平康坊,眼看着他的身影一路向着那红尘深处而去,韦若昭不禁胡思乱想起来,说不定他根本不是来查案而是来寻欢作乐的?自从得知了独孤仲平与柳婉儿那段往事的真相,韦若昭心中虽然一下子释然了很多,但一种新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又开始时不时升腾起来。首先,师父和她还是保持着不远不近的关系,当然探案的事情上,他的保留明显少了许多,很多时候还有意推自己上阵,刻意培养她,可她要的已经不只是这个了啊!那回康连城案发次日,在独孤仲平的阁楼里,她几乎已经彻底表明心迹了,难道还要她再怎么直白吗?她毕竟是个姑娘家啊!每一想到这些,韦若昭就感觉有一万只小虫在咬自己的心,只有赶快沉浸到案情中去,才能稍稍缓解下。但渐渐地,她意识到,在独孤仲平与柳婉儿那段令人伤感的爱情故事背后,其实还隐藏着不少尚未解开的谜团,且不管独孤仲平与柳婉儿的相遇是否真的像他所说那样偶然,曾经叫潘爽的他为什么突然离开那伙骗子,一个人单独行事了?他为什么要告别过去的生活,是厌倦?是良心发现?还是有什么别的隐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