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火环蛇牙(第8/17页)

“你自己。你一直都是靠自己,来做到所有这一切。”“你的那些预言……”

“……都是你的心灵之眼看见的。我教过你怎么运用它,你学习得很好,虽然你自己不承认这一点。”罗达依然在微笑,她的笑容如此清晰。

阿络卡闭上眼睛,把她的心灵触手伸出身体,就像章鱼的腕足那样,像衔尾蛇的身体那样,拼命地向外延伸。它贴着坚硬的玄武岩壁前进,掠过城市和隧道。

“运用你的心灵之眼,你从出生起就待在这座城市里,它也拥有自己的生命,拥有自己的梦,你要和城市里的每一个角落、每一块砖瓦、每一条道路息息相通。城市的力量就是你的力量。”

她贴着城市边缘快速游走,每一处微小的变化都会被她感觉到。她发现火环城的西北角以每年两厘的速度正在下沉;她发现大火环朝向火山口的第三层第四百三十二根柱子正在断裂,它会在下一次地震中损坏;她发现了出现在城市底下的那些新的栈道和通道、矿坑,就像是这棵城市大树向下努力伸出去的根。

她的童年在这座城市里留下了许多印迹,那是她学习和成长的河童殿,像其他的河络一样,她没有父亲和母亲;她的少女时代在陶器坊长大,身边的人都很爱护她,她在陶匠泥手臧宽和铁肚瓦离的照看下过得简单快乐,她在十六岁的地火节上彻底成为女人。

但是她明白自己与众不同。

从火环城里的老人看她的神态之中,从她突然闯入的场合里尴尬的咳嗽中,从她的陶匠师傅某些时候躲闪的眼神中,她都知道自己的童年存在某道看不见的鸿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突然裂开。

但是她懒得去想这些。

可是也许她从未真正成长。

罗达死前不到一个月时,突然宣布神选择了夜盐,她完全是被突然抛入这一重责的旋涡中。

她是哭着离开陶器坊的,眼望黑沉沉的地火神殿,她觉得自己的一生都结束了。

此刻,在地火神殿深邃的下方,一个耸动不安的新东西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它向外喷射热量和血,那是火环城暗红色的心脏,是火山岩浆海,它正在强力搏动,反应正在步步加强。它被不安和恐惧紧紧握住。火带来光明,同时也带来黑暗,如果不做出正确的选择,它会带来可怕的灾难。

那是地火之眼。

罗达曾经告诉她,地火之眼就是一条活的衔尾蛇,它既喷吐热量,给予光明,同时又心存邪恶,想要伤害。衔尾蛇本来就同怀善恶,雌雄同体;它象征着季节的来回循环、黑夜的振动、自我受胎、真理和认识的完成、无差别性、整体、原初的合一、自给自足,象征无休止的永恒法则下的开始和终结。它描绘了生命的冲突,同时也伴随着生命与死亡。终结也是开始。

“它已经伤害过人了。”阿络卡夜盐蹙着眉头说,她在自己的心灵里看到了发生的一切,也看到了门前躺卧着的烧焦身躯。

“这只是一次试探,还将有更可怕的事情发生。”“我该怎么办?”

“现在要问你自己了,孩子,”青烟里的人说,“我该走了,而你,已经完全长大了。”

青烟在看不见的风里左右飘荡,罗达的影像变淡了,化成上亿的微粒消逝在空气里,只留下供人回忆的檀香味道。

夜盐心里明白,这次罗达将是永远走了。

她双手合十端坐,轻声念诵邙山五轮咒为罗达祈福,同时在心里默默低语:“我很快会去找你,罗达,为了你给我留下的这座城市。”

火环城年轻的野姑娘夜盐,第十二代地母阿络卡,睁开双眼时,青烟飘逝,身边再无同行的伙伴,但她已经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她拾起一块落石,使劲儿地拍打着墙壁,大声喊道:“让我见熊悚!我有话要对他说。”

哨兵的影子在铁栏外冒了出来。哨兵是个大个子,有粗壮的下颌。夜盐以前见过他,似乎是个矿工,阿络卡试着回忆他的名字或者绰号,大牛或者狂牛,对了,他是狂牛陀罗。

“我不能给你传话。”哨兵说,把一张蠢呆的脸顶在铁栏上。他确实是名矿工,抓着铁栅的指头依然乌黑,沾满墨晶石的粉末,“夫环甚至不准许我们和你说话。”

夜盐心里微凉,她知道火环城的矿工对夫环熊悚有一种狂热的崇拜。她很难说服眼前这个人。

“我只听夫环大人的命令。他答应让我当矿工副头,我们折损了很多人,现在有很多职务空位……”

“还会有死亡,还会有新的职务空缺出来。夫环或许还承诺,你死后再把矿工副头的职务再给另一个人吧?”夜盐用命令式的语气打断了他,“夫环背叛了真神,你也要跟着他走向死亡。创造者创造万物,它所能给予的惩罚,比夫环能给你的还要残酷百倍——去告诉夫环,火环城危在旦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