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八十章 何必?

遥远之梦。

白汐梦见自己在歌唱。

在倾颓的宫殿里,在夕阳之下,她看到有昏黄地光照在屋脊之上,让垂脊上的破碎的吻兽倒映着铁光。

枯萎的藤蔓自屋脊上落下,追随着阳光,自裂隙中垂入空旷的殿堂里。

那些纤细的野草和白骨们纠缠在一处,有花自空洞的眼窝中盛开。

那些披着朝服的群臣已经化作骸骨,可哪怕是骸骨,也依旧匍匐在地,分类两侧,敬拜着高高在上的皇位。

向至尊至上的皇帝顶礼。

骸骨们奏响了钟声,庄重森严的乐律仿佛来自冥府,恭贺着新皇的到来。

“众卿平身。”

白汐赤足踩在破碎的台阶上,向下俯瞰,可无人回应,骸骨们匍匐在地上,保持着至死的敬畏。

寂静里,只有皇帝轻声歌唱,徘徊在宫殿里,在昏黄的阳光之下齐舞。

轻柔又妩媚的舞蹈中,衣袂飘飞在风中,同尘埃共舞。

倾颓而衰微的万物在那一双脚趾之下匍匐。

白汐环顾着这一切。

万物静美。

一切似乎都好。

只是有些微不足道的……寂寞。

……

……

白汐睁开眼睛,从床榻上醒来,看到窗户外夕阳的光,并不刺眼。

柔和的光照在她的手腕,漫长的午睡之后,那种慵懒仿佛缠绕在骨髓里,令她提不起性质来。

“醒了?”

皇帝坐在椅子上,看着旁边那一堆打包好的行礼:“看来你都已经收拾好了啊,这么迫不及待,真是令朕心凉。”

“陛下这是说得哪里的话?”

白汐翻了个身,躺在床上凝视着皇帝,笑容似是愉快:“自从回到东方以来,陛下待我视如己出,如今看起来这清冷皇宫,也有几分家的感觉呢。一想到要离开这里,自然是油然不舍的。”

皇帝低头喝着茶,只是眉毛微挑:“这话是真心还是假意?”

“自然是真心。”

“这话好歹顺耳一些。”

皇帝放下茶杯,抬起一双凤眼看她,眼神怜悯:“这么长时间以来,哪怕你的义父是白恒,朕也从不曾对你有过任何的提防和戒备,反而将一切乐理和经验都传承给你,给你万万人之上的风光和权力。如今你却舍得我给你的一切,然后乖乖地回去做一只笼中鸟?”

“这就是‘爱’呀。”

白汐摇头叹息,语气带着一丝嘲弄:“陛下这样的老女人想必是不会懂的。”

“朕为天下之主,儿女情长那种微不足道的东西,自有不放在心上的道理。可是你呢,白汐?”

皇帝淡然地问:“当你拥有了所谓的‘爱’之后,你又要用哪只手去握住你想要的‘权’与‘力’呢?依靠一个男人的宠爱所得来的东西,在失去宠爱之后,又会去了哪里?需知,以色侍人,终不长久。”

“陛下不愧是陛下,就连挽留人的话都这般与众不同。”

白汐咯咯笑着,微微撑起身来,向前探看着皇帝淡然的样子,认真地说道:“既然陛下如此舍不得我,不如让我东食西宿。如此两全其美,岂不快哉?”

“说甚傻话。”

皇帝头都不抬地摔了个爆粟敲在她的脑门上:“看来,你去意已决?”

“这样不好么?对你对我都好。”

白汐仰头,揉着额上那一块红印,笑容隐藏在手掌下面,声音轻柔:“陛下你教我这么多东西,想要让我变成你……可这么长时间以来,我一直都看着你为那些无聊的东西,殚精竭虑、费尽心血的狼狈样子,只觉得可怜。”

“每一次我都忍不住想,坐在那一张椅子上的人为什么不是我呢?如果是我就好了……”

白汐轻声叹息,她说:

“——你一定不如我。”

漫长的寂静里,皇帝低头看着茶杯,许久,轻声笑了起来。

“是吗?”

她轻声呢喃,“这样我就放心了。”

在她的叹息声里,铁甲摩擦的声音响起,轰鸣中,房门轰然洞开,两列森严军士冲入门内,转瞬间层层枷锁落在了白汐的身上。

禁军的拱卫之中,皇帝伸手拂去了身上的尘埃,向白汐道别:

“这样的话,不论发生了什么……‘离开这里’和‘成为皇帝’这两个愿望,你至少都能实现一个。”

……

……

叶清玄听见雷鸣的声音。

睁开眼睛,看到头顶的顶穹在眼前分崩离析。

那一瞬间,整个房顶都好像气泡在狂风之下被压得变形,歪曲着顺应着暴虐的力量,却难以维持自身的结构,最后甚至来不及哀鸣,便迎来分崩离析的后果。

巨响到现在才席卷迸发。

无数碎瓦和石片伴随着大梁的断裂,向下覆压下来,四面墙壁在气浪的席卷之中向外飞出,只留下一片狼藉。

无数尘埃飞腾之中,叶清玄缓缓起身,身后的床榻终于彻底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