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妮莉丝(第3/6页)

时间过得很慢。丹妮顺着溪流弯来拐去,一边用鞭子在大腿上打拍子,试图不去想还得走多远,不去关心头疼和空空如也的肚子。一步。下一步。再一步。再走一步。她还能怎样?

她的草原一片静谧。微风吹过,草杆摩擦,叹息阵阵,它们正用诸神才听得懂的语言窃窃私语。小溪不时流经岩石,发出泠泠声响从旁绕过。泥巴挤进脚趾间,各种昆虫嗡嗡地绕着她飞,有慵懒的蜻蜓、闪亮的绿蜂、还有小得几乎看不见的刺蚊。它们落在她胳膊上,她漫不经心地赶开。她撞见一只来溪边喝水的老鼠,但老鼠看到她就跑了,钻进草杆间,消失在长草丛中。她不时听到鸟鸣,它们的歌声让她肚饿,但她没网,也找不到鸟巢。我梦想飞翔,她心想,飞过之后却梦想偷鸟蛋。这想法让她忍俊不禁。“世人发疯,诸神癫狂。”她告诉长草,长草低声附和。

这一天里她三次看到卓耿。第一次他距离尚远,就像遥远的云层中穿梭的鹰,现在他即便只有斑点大小,丹妮也能认出。第二次他展开黑色的翅膀掠过太阳,世界为之昏暗。最后一次他从她正上方飞过,近得她能听见拍翅声。半晌间,丹妮以为他在追猎她,他却毫无察觉地飞走,消失在东方。还好,她想。

夜色不知不觉包围了她。太阳勾勒出远方龙石山的轮廓,丹妮来到一道荒草蔓生、破败龟裂的低矮石墙前。或许它曾是神庙的一部分,或是庄主大厅的残余。墙内有更多废墟——一座古井,草丛中一些可能是茅屋旧址的圆圈。她推测那些屋子是草杆和泥巴建的,被长年的风吹雨淋损毁殆尽。日落前,丹妮一共找到八个圆圈,或许更多的隐藏在远处的草地。

石墙比废墟其他部分状况好一些。尽管它的最高处,即两墙相交的角落也不过三尺,但好歹能提供遮蔽。黑夜迅速到来,丹妮缩进角落,抓了几把废墟中疯长的野草胡乱盖住自己。她太累,双脚都起了新水泡,粉红的脚趾上有一对大的。漫漫长路啊,她不由得咯咯发笑。

世界沉入黑暗,丹妮躺下阖眼,睡意却迟迟不至。夜色清冷,土地坚硬,腹中空虚。她想起弥林,想起爱人达里奥,想起丈夫西茨达拉,想起伊丽和姬琪、可爱的弥桑黛、巴利斯坦爵士,还有瑞茨纳克与圆颅大人斯卡拉茨。他们还牵挂我死活吗?我骑龙飞走,他们是不是认为他吃了我?她不知西茨达拉能否保住王位。他的王冠是她给的,她走之后他守得住吗?他要卓耿死,我听见他叫喊。“杀了它!”他下令,“杀了那野兽!”他脸上挂着贪欲。壮汉贝沃斯跪倒在地,浑身颤抖,吐得稀里哗啦。毒药。一定是毒药。蜂蜜蝗虫里有毒。西茨达拉劝我尝尝,不料却被贝沃斯吃光了。她让西茨达拉做她的国王,让他分享她的床榻,为他重开竞技场,他没有理由杀她。下毒者究竟是谁?瑞茨纳克,她芬香的总管?渊凯人?鹰身女妖之子?

远方,传来一声狼嗥,让她顿感悲伤又孤寂,也提醒着她腹中饥饿。月亮升到草原中天,丹妮终于陷入烦乱的睡眠。

她做梦了。烦恼和伤痛离她而去,她似乎又飘上天空,又飞起来了。她盘旋着、欢笑着、舞蹈着,群星围绕在旁,在她耳边轻声密语。“要去北方,你必须南行。要达西境,你必须往东。若要前进,你必须后退。若要光明,你必须通过阴影。”

“魁蜥?”丹妮唤道,“你在哪,魁蜥?”

她看见了。她戴着星光织成的面具。“记住你是谁,丹妮莉丝。”群星用女人的声音悄声说,“魔龙知道,但你知道吗?”

次日清晨,丹妮醒来后浑身酸痛僵硬,四肢脸庞都爬满蚂蚁。她赶紧踢掉用作铺盖和床单的枯棕草杆,挣扎着起来。身上到处是被咬出的红色小丘疹,又肿又痒。哪儿来的蚂蚁?丹妮扫掉四肢和肚子上的蚂蚁,摸摸头发烧光后长满发楂的头皮,发现有更多蚂蚁,甚至有蚂蚁沿着脖子向后爬。她将它们统统扫下,赤脚碾死。好多啊……

原来蚁冢就在矮墙另一边,也不知蚂蚁是怎么爬过墙找到她的。对它们来说,这墙肯定和维斯特洛的绝境长城一样。那是世上最雄伟的城墙,哥哥韦赛里斯常骄傲地描述,好像那是他建的。

韦赛里斯还讲过穷苦骑士的故事,说他们穷得住不起店,只能睡在七国小路旁的老树篱下。丹妮愿意付出一切换来一个厚厚的大树篱。没有蚁冢就更好了。

太阳才刚刚升起,几颗明星流连在瓦蓝瓦蓝的天空。其中某颗也许正是卓戈卡奥,在夜晚的国度骑着烈焰熊熊的骏马朝我微笑。在草原上放眼望去,她仍能看到龙石山。那么近。我应该走出几里格了,看着却像一小时就能走回去。她想再次躺下,阖眼继续睡。不。我得前进。小溪。跟着小溪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