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曦(第2/6页)
“没有您的罪孽脏。”莫勒修女说,“总主教大人有令,您必须将诸神创造您的样子呈现于光天化日之下。您从您母亲大人子宫里出来时穿着凉鞋吗?”
“没有,修女。”太后不情愿地说。
“那就是了。”
钟声响起,太后漫长的监禁终于迎来尾声。瑟曦拽紧长袍,享受着它的温暖,“我们走吧。”儿子在城市彼端等她,越早出发,便能越早团聚。
瑟曦·兰尼斯特走下塔楼阶梯,粗石刮擦着她的脚。她身为太后坐着轿子来到贝勒大圣堂,现在却光头赤脚地离开。但我总算离开了,这才要紧。
高塔钟声持续不断,召唤全城来见证她的耻辱。贝勒大圣堂挤满前来晨祷的信徒,他们的祈祷声在圆顶上回荡。太后一行出现时,人群突然安静,一千只眼睛盯着太后走下平台,经过她父亲夫人被谋杀后的停尸地。瑟曦径直向前,目不斜视。赤脚踩在冰冷的大理石上啪啪作响,她感觉到那些目光,祭坛后的七神似乎也注视着她。
在灯火之厅,十二名战士之子等着她。他们身后垂下彩虹披风,巨盔顶上的水晶在灯火下闪耀,镀银板甲打磨得跟镜子一般——但瑟曦知道,每个人在铠甲下都穿了粗毛衬衣。他们的风筝盾上雕饰着同样的图案:一把黑暗中闪耀的水晶长剑,众所周知那是圣剑骑士团的古老徽章。
骑士队长在瑟曦面前跪下。“陛下或许记得我。我是真实的西奥多爵士,总主教大人命我指挥陛下的卫队,我和我的兄弟将保护您安全穿过城市。”
瑟曦扫过他身后的面孔,他竟在那儿——蓝赛尔,她的堂弟,凯冯爵士之子,口口声声说爱她的人,现在却宣称更爱七神。我的血亲,无耻的叛徒。她决不会忘记他。“请起,西奥多爵士,我准备好了。”
骑士站起来,转身抬起一只手,两名手下便走到塔门前,推开大门。瑟曦穿过守卫,踏入大圣堂外,好似地洞里惊醒的鼹鼠,被阳光晃得睁不开眼。
疾风吹过,袍子拍打大腿,呼呼作响。清晨的空气是熟悉的君临味道,腐臭,浓郁,她闻到酸葡萄酒、烤面包、烂鱼、粪便,烟雾、汗水和马尿,比任何鲜花都更甜美。瑟曦蜷在袍子里,站在大理石阶顶端,战士之子围住了她。
她突然记起曾站在这里,就在艾德·史塔克公爵掉脑袋那天。那本不该发生。小乔本该饶他性命,打发他去长城。史塔克的长子将继承临冬城,但珊莎会留在宫中为质。计划由瓦里斯和小指头制订,奈德·史塔克也答应咽下自己的宝贝荣誉,为保住他女儿那颗空空的小脑瓜承认叛国罪行。我会给珊莎安排一门好亲事,一门兰尼斯特亲事——她配不上小乔,但蓝赛尔很合适,或蓝赛尔的某个弟弟。培提尔·贝里席提出迎娶那女孩,但显然不现实;他出身太低。如果小乔依计行事,临冬城便不会造反,父亲就能以逸待劳解决掉劳勃的两个弟弟。
小乔却执意要砍史塔克的脑袋,史林特大人和伊林·派恩爵士也乐于执行。就在这里,太后边看边想,杰诺斯·史林特抓着艾德·史塔克的头发,将人头高高提起,鲜红的血顺着台阶流下。自那之后,再无转圜余地。
回忆恍若隔世。乔佛里死了,史塔克的儿子们死了,连她父亲也已亡故。而她又站在大圣堂台阶上,只是这次暴民们的围观对象并非艾德·史塔克,却是她自己。
石阶下宽阔的大理石广场,和史塔克送命那日一样人山人海。无论瑟曦望向哪里,看到的都是眼睛。暴民男女参半,有些人肩上还扛着孩子。乞丐和小偷,旅馆老板与商人,皮匠、马童和戏子,最邋遢的妓女,所有人渣都出来围观太后受辱。穷人集会的成员站在前面,那些家伙不修边幅、肮脏邋遢,手持长矛、斧子,穿着凹凸不平的板甲、生锈的锁甲和开裂的皮甲,漂白过的粗纺外套上画着教会的七芒星。大麻雀的破烂军。
她心中的一部分还在期盼詹姆出现,带她脱困,远离耻辱,但孪生弟弟始终不见影踪。叔叔也没来,这倒不意外。凯冯爵士上次见面时态度强硬;她所受耻辱不能玷污凯岩城的荣誉,今日将没有狮子与她同行。这场折磨属于她,她必须独自承受。
乌尼亚修女在右,莫勒修女在左,斯科娅修女在她身后。若太后逃跑或叫骂,三个老乞婆就会抓她回去,把她永远监禁。
瑟曦抬起头,视线越过广场,越过人海中一双双贪婪的眼睛、一张张饥渴的嘴巴和一个个肮脏的脸孔;视线越过城市,伊耿高丘在远方耸立,初升的朝阳令红堡的高塔城垛闪着粉色光芒。没多远。走到红堡大门,就告一段落。她会和儿子团聚,会有自己的代理骑士,叔叔承诺过。托曼在等我。我的小国王。我能做到。我必须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