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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下马休息时,任待燕走到皇子身旁。
他严肃地说:“殿下,臣等有一个计划,请殿下定夺。”这个人生下来就地位尊崇,享受着荣华富贵,却从未掌握权柄。从现在开始,他就必须学会这最后一点。
“将军请讲。”
“据臣估算,运气好的话,敌人会在天亮前出动追兵。”
“运气不好呢?”
“追兵已经上路了。”
“那还不赶快上马?”
“是,殿下。可是人马都必须休息。我们不能整整一夜都不下马。”
“阿尔泰人就能。”
“或许吧。可臣担心的是殿下。”
一阵沉默。这样说出口或许算不得最明智。
“讲。”皇子说。
“西边有我们的马军,出自镇守延陵的禁军。这支马军距离这里有一段距离,为的是避人耳目。我们已经派人去调他们过来了。其中一半人马将负责拦截追兵,另一半会与我们会合,地点已经选好,在这里到淮水之间的一个村子。”
“多少人?”
“每一队有一千五百人。”
“人数……人数不少。”皇子说,“他们要送朕过大江吗?”
这回轮到任待燕沉默了。他咽了口唾沫,说:“殿下,臣等计划直奔荆仙府,召集南方诸军与我们在那里会合。如果我们能在那里站住脚,天气转暖后将番子赶回……”
“不可。”奇台皇子知祯说。
他的声音很大,周围人都停止了交谈。任待燕听见战马在跺着脚打着响鼻。他们处在一片杨树林边上,为的是躲避寒风。
皇子说:“不可,任都统制。本王没有这个打算,本王也不会下这个命令。本王打算彻底摆脱番子,你们要护送本王渡过大江。本王要走海路前往杉橦。本王要在大江南岸指挥禁军防御,同时命令各州路大臣来杉撞朝见。”
这一夜都没有片刻宁静。尤其是身边还有一队人马。这些声音来自战马,来自军士,也有风吹树林的声音。可现在仿佛周围一切宁静下来,任待燕觉得,仿佛群星都在屏息静听。
“殿下,”他一边慢慢开口,一边寻找合适的字眼,“阿尔泰人背井离乡。在他们身后是萧虏全境和奇台的州路,要控制这么广大的土地,番子根本力不从心。我们的百姓绝不会束手就擒,奇台子民仍可一战!他们只需要一个榜样,一个来自我们——来自殿下的信号,告诉他们,奇台仍有领袖,那就是皇子殿下。”
“倘若朕被番子捉住,百姓就没有领袖,没有皇子了。”
任待燕想,知祯的父亲、兄长、家人……至今还生死未卜,而他已经毫不迟疑地自称为“朕”了,只有皇帝才可以这样自称。也许觊觎皇权远比任待燕以为的容易吧。
任待燕再做尝试:“番子绝不愿意在南方作战!我们的土地都是稻田、水泽、森林、山岭,番子在这里无法任意驰骋,而我们知道如何在本土作战。我们不仅能战胜番子,将来还定能挥师北上。奇台国运就仰仗您了啊殿下!”
“若是这样,任都统制,奇台也要仰仗你来保护朕,不是吗?是不是该上路了?”
该做的都做了,能做的也都做了,任待燕在想,有些时候,天下大势并不能如你所愿地发展——除非,或许,你用强力去扭转乾坤。但这样就一下子走得太远了。
“是,殿下。”任待燕说完,就转身命令其他人上马。
“还有。”知祯皇子说。
任待燕回过身,在黑夜里等他开口。
“卿今夜所为,朕十分感激。任都统制的确是国之栋梁。朕希望卿以后也能戮力杀敌,尽忠事主。大政方针当由朝廷定夺,这一点,任卿,从前如此,今后也如此。”
还有些时候,有些话当说,又有些话不当说。他可以说,这个冬夜汉金之所以满城大火,他们又之所以要狼狈南逃,都是因为朝廷决议……
他不过是个文书吏的次子。而这个人,就目前所知,是今夜整个奇台唯一一个逃出生天的皇子。
“是,殿下。”任待燕回答。
他遵照皇子之命,叫其他人上马,众人继续赶路。
是夜之后的大部分时间,他都和林珊并辔而行。他知道林珊在看着他,像是觉察到他的烦绪。最后,她开口道:“人事尽了,听天由命吧。”
任待燕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的。也许有些人就是能看透别人的心思吧。他没有回答,只是继续和她并肩赶路。
到最后,他静静地说:“盈盈天水畔,灼灼明星华。”
他听见林珊屏住了呼吸。
“织女吗?我可不是。”
“对我来说你是。”他说,“只不过,河汉深以广,何处觅客槎?”
他放慢速度,回到队尾殿后的位置,守护着她,也守护着整个队伍。此后众人一直没有停下歇息,直到第一缕阳光从他们左边射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