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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冬去春来,万物复苏,这一回,他不想再当先生了。他向其他头领打过招呼,一大早就离开山寨。他经常这样出去,打听到有用的消息再回来。山寨里不仅允许这样做,而且十分鼓励。谁都知道,任待燕跟别人不大一样。

赵子骥跟他一块儿行动。几乎每次行动,赵子骥都会同往。

他们先向东,穿过一片田地。田野里已经有了绿意,还有花苞。最近下了两场春雨,好兆头。春雨贵如油,的确如此。两人在林子里睡觉,只有一个晚上是在渡口过夜的。渡口的船家要载他们过河。这个船家可以放心,这人既恨官府收税的差人,也痛恨搞“花石纲”的那些人。

摆渡的是个老人家。他说自己在这里划船,有三十个年头了。本来该着他儿子来接着划船,可是八年前被拉去当兵打仗,就死在外面了。

这几年山上弟兄给了船家不少好处,这一回渡这两人过河,船家本不想收钱。不过山贼们,尤其是任待燕的手下,希望那些可能用得着的人既信任他们又怕他们。任待燕跟往常一样坚持要付钱。不论是靠渡船过日子的老人家,还是水泊寨里的好汉,两方都有自己的骄傲。

水泊寨里共有六百来号人,在这一带是数一数二的大寨子。其中一百人归任待燕统领。

任待燕虽然还年轻,但是很清楚自己的本事。这里是大江中游,寻找值得下手的往来商贩,设伏打劫,抢劫搬运“花石纲”的队伍,任待燕比谁都厉害,对于抢“花石纲”,任待燕尤其上心。去年秋天,有一回抢劫,他用箭射死六个人,没有一箭射空。

任待燕让船家安排他俩住宿,给他们准备酒食。老人跟他们讲了自己冬天里听到的消息,其中有一些有用的新消息。人们往来于河面上,彼此交谈,掌舵的船家要从旁偷听并非难事。

晚上睡觉时,老船夫打呼噜,这间靠着河边的茅屋很小,鼾声越来越大,赵子骥踢了他几脚,让他侧过身去。

第二天一大早,众人在细雨中渡过大江。头顶传来鸿雁的叫声,只是在雨中看不见踪影。这是个沉静的时刻,江面如此宽广,众人一直到渡过半程之后,才依稀可见大江北岸,仿佛那是从另一个世界,要不就是从梦里探出身来。

大江北岸,距离河边不远的地方,有个叫春雨的县城。在那里,好汉们既可以弄到吃的,也能打探到消息。城西有个不大的兵营,不过就算这里驻有官兵(武备松弛,通常还十分胆怯),对有司的官员来说,春雨仍旧不能算是个好地方。

因为伐祁战争,百姓税负又加重了,而大江沿岸负责“花石纲”的官员还要颐指气使地要求百姓服徭役。沿岸百姓对这些朝廷大员都怀着深深的敌意。

春雨算不上法外之地。上面通常会指定几位长老来治理本地,还会征募农民组成乡兵,以补充本地乡兵之不足。实际上,这里每年春秋两季还收得上税。不然的话,打点本地事务的长老要遭到责打,没准儿还更糟。县里不设衙门,城北的县尉和县太爷宁愿让春雨县自己把自己管好。

这里离水泊寨很远,弟兄们也很少来这里,所以任待燕并不担心会被人认出来。告发山贼能领到赏钱,家里孩子都吃不饱,就算报官领赏也没法怪罪他们。在任待燕看来,应当自己小心,别给自己和当地人惹麻烦。

这就是他晚些时候怪罪自己的原因。

这天晚些时候,雨过天晴,任待燕来到春雨县外面。兜帽太打眼了,所以他没戴兜帽,而是戴了一顶草帽。种田的、出苦力的都戴这种帽子。任待燕的弓箭,以及他和赵子骥两人的剑,都藏在树林子里。有一回,两人也是这么藏家什,结果被人偷走了。他们循着踪迹追上窃贼,把他们都杀掉了。

两人随身只带着刀子。等到天快擦黑,两人混在披星戴月、从地里赶回家的人群里进了城。城中集市附近有一家客栈,两人直接去了那里。

掌柜的自己年轻时也当过强盗。后来不干这无本买卖了,就来到春雨县落脚。这种事情并不少见。总有人想要换个活法。任待燕知道这些人很可靠。

客栈大堂里点着灯,生着两个炉子,空气中弥漫着炒菜的香气和力夫身上的汗味儿,人声鼎沸,十分拥挤。这样温暖的市井气息绝非山寨所能拥有。这里还有女人伺候客官。

掌柜的让一个姑娘招呼他们落座点菜,过了一会儿,他自己溜溜达达从两人身旁走过,把一封信丢在饭桌上。这封信脏乎乎皱巴巴,上面写明是给任待燕的。

任待燕对着信看了老长一段时间,赵子骥则看着他。

他干了杯中酒,重新满上,又一口干掉。这字他认得。当然认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