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第3/5页)

李世江望了望那个木俑:“有人并不害怕。”

方子郊叹了口气。

李世江自言自语:“看来楚国人真的文化水平不高,什么都从齐鲁引进。”

“也不能这么说。齐鲁意识形态强,楚国只好引进,要论诗歌辞赋,没谁敢说超过楚国吧?”

“也是,就像楚襄王和巫山神女,北方人写不到那么缠绵。”

方子郊道:“深究起来确实很有意思。”

他们懒洋洋坐在窗前。阳光热辣辣的,已经不是温暖的春阳了,暑假即将到来。若在南方,会觉得每一次鼻腔肌肉的松紧都在吸入热气;但在北方,只要楼层不高,却还凉快。方子郊把窗帘拉上,房间里顿时黯淡下来,带有某种诡异的气息。李世江道:“说吧,搞得这么严肃。”

方子郊道:“今天我要和你谈谈梦,这是我昨晚突然想到的。”

“我愿当个虔诚的听众。”

“不仅听,还要思考,否则我还不如对着墙说。”

“敬闻命。”

“你说,人为什么会做梦?”

“这就要去问脑科专家和心理学家了。”

方子郊摇头:“只怕他们也解决不了。昨天晚上,我突然想到,人做梦是一件很神秘的事,你有没有发现,做梦总是有遗憾,我们做的梦基本没有完整的,总是做着做着,就像被掐断线的风筝,不见了。不,跟醒来无关,我是说剧情会突然变化,原先的内容无影无踪,续上的是另一些稀奇古怪的内容,打个比方吧,就像是把不同电影的段落剪辑到了一起,总之好好一个梦面目全非,非常荒诞。”

李世江道:“这倒是,有时做美梦,正爽,突然就转到了另外一个无关的场景,简直气死人。有时我在梦中还会想一些学术问题,说来你不信,我那篇自以为满意的博士论文,最满意的一个论点,就是拜美梦所赐。”

方子郊道:“我相信,因为我也有两篇论文,就是梦中豁然开朗的。由此我想,梦不是纯粹的意识那么简单,它可能更为神秘。换句话说,如果一个人做梦能够连续,不被打扰或无端引入歧途,它可能具有极可怕的创造力。”

“这个看法有点好玩。”李世江道,“你的意思是,人在醒着的时候,创造力不如梦中。”

“就是如此。”

“为什么呢?我们在劝告一个人时,不是老说你醒醒吗?”

“那正因为梦过于凌乱,带给我们这种负面印象。若梦连续,创造力只怕超出我们所想。更重要的是,梦中不像醒时杂念重重。做任何一项深邃的研究,平心静气是最最重要的,如今诱惑太多,总不如古时人那么宁静,所以现在的文艺作品,不如古典时期那么繁密闳美,音乐、绘画亦然。今人还不服气,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还创造一些概念文过饰非……”

“那些后现代作家和艺术家一定不会赞同你,科学家尤其如此。”

“那是他们的事。我不懂自然科学,但现在没有牛顿和爱因斯坦那样的伟人,总不假吧。”

李世江摇头:“为什么不可以说,是因为现在的专业分工太细,更精密。”

“把这些科学家扔到牛顿时代,他们也成不了牛顿。”

“成得了,扔到那个时代,他们也没有那么多杂念了。”

方子郊笑:“好吧。继续话题,我认为,人在梦中的创造力无可比拟,那是一个真正的澄江静如练的状态,若不被打断,世界奥秘的大门将在他们面前缓缓打开。梦,将使每个人建起自己的通天塔。”

李世江想了想:“有意思,为什么梦会被截断呢?又是被谁截断呢?”

方子郊看着窗户,光线不屈不挠地穿越窗帘而入,使得屋里朦胧神秘:“被那个看不见的上帝截断,或者被默默无言但又无处不在的天道截断,谁知道呢。也许就像古人说的,四足者无羽翼,戴角者无上齿,大自然需要平衡,人类虽处在食物链顶端,却仍旧要被自然约束,他们无法抵挡地震、海啸,也无法离开他们所在的星球,大自然不允许,或者说,上帝不允许。因此,他们派出了无数专门吞噬人梦境的神兽,楚国人将这种神兽称为宛奇。”

李世江越发感兴趣了:“宛奇?”

方子郊道:“是,宛奇。我猜,天地鸿蒙之始,天帝就派遣了宛奇来到人间,专门监督人的梦境,一旦发现有异,立刻将梦吞噬,于是做梦的人或者醒来,或者梦境失去连续性,跌入荒诞。而这位伍生,可能掌握了一种巫术,能够将宛奇从人脑中驱逐,甚至可以设想,他能役使宛奇为自己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