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 眼波横(第7/11页)

柳五爷反而笑了,脸上的肥肉一抖一抖的:“嗬,没想到你小子也有倔脾气的时候!行了,一千两,两个,成交!预付的定金我也不扣你的了,给孩子买些好衣服。”将手中的飞钱丢到曾狗子怀里,“这五百两先付了,余下的,人接走了再给。”嘴里说着,仍伸长了脖子色迷迷盯着小兰。

曾狗子不安地捏着飞钱,脸上不知是兴奋还是难过,嗫嚅道:“那五爷就再容我一天,行不……明天再来接吧?”

柳五爷把眼光收了回来,一张大肥脸在夕阳下闪着油光:“行,就一天,明天傍晚来接。另外,你这个做爹的,好好和闺女说道说道,别到时候要死要活的。”背着手一摇一晃地离开了。

小兰听到门口有人说话,飞快地跑出来,打开门扑了过来:“爹爹回来啦。你看,你看!”得意地给他看自己削的长长的萝卜皮。曾狗子脸上的痛惜一闪而过,赞道:“乖,真厉害。”抱起小兰进了院子。

※※※

文清瞪着曾狗子的背影,呸了一口。沫儿学着他的样子,朝地上恶狠狠吐了十几口。

其实今日在那个暗娼房中,两人已经听到曾狗子同王莺儿的谈话,说要将曾绣卖进青楼,只是光顾着羞愧了,未放在心上。如今听到他同柳五爷的对话,更加憎恶曾狗子。

文清宅心仁厚,首先想到的便是如何不让曾绣坠入风尘,道:“沫儿,我们要不要去提醒下曾绣?”

沫儿一向刻薄,虽然觉得不忍,却有几分幸灾乐祸:“哼,曾狗子不做好事,活该他女儿做娼妓。”文清皱了下眉,不满地叫道:“沫儿!”

沫儿自觉说话过分了,吐了吐舌头,道:“怎么提醒?”

两人正在商量,却见曾狗子又急匆匆地出来,朝着柳五爷走的方向去了。

两人商量了半天无果,有心去求婉娘,却觉得这总归是人家的家事,婉娘不知肯不肯插手。眼见夕阳西下,文清急道:“直接告诉她得了!”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曾绣正在收拾碗筷准备吃饭,见二人去而复返有些惊讶,但仍然十分有礼地让了座。

小兰见有人来,又拿出她的萝卜皮炫耀,沫儿便有一句每一句地同她玩笑。文清就那么站着,呆了片刻,不管不顾说道:“曾绣姑娘,你爹要将你卖入青楼。”

曾绣愣了下,脸微微一红,低下头道:“我知道。”

她竟然是知道的,沫儿和文清都有些意外。曾绣低声道:“家里艰难,我大了,自然要替爹爹分忧。”一双大眼睛满是泪水,却挤出一丝笑意:“谢谢你们。”

两人再也无话,谢绝了曾绣留他们吃饭的好意,告辞回家。

婉娘听了文清和沫儿对曾家的描述,只是简单地叹息了几声,便不再做任何评价。文清急了,追问道:“怎么办?”

婉娘眼皮抬也不抬,平静地筛着研磨好的花粉,道:“能怎么办?这种事,连官府也管不了。我们卖我们的香粉,做不了匡扶正义的侠客。”

沫儿这次却没有冲动,而是默认了婉娘说的是事实。文清年龄虽大些,但一直在闻香榭过着安稳的日子,反倒是沫儿,自小儿便知道人心的险恶,这种丑事恶事,城里每天都有,只不过今日碰巧给他们碰到了罢了。

〔五〕

曾狗子埋头走在路上,双脚轻飘飘的。他的左手揣在兜里,紧紧地捏着柳五爷刚给的五百两飞钱,唯恐飞钱一不小心真的“飞”了。

刚才在院中,看到小兰兴高采烈的样子,他突然心生悔意,那一瞬间,他甚至决定,退了柳五爷的定金,就守着两个女儿安安生生过日子。可是追到街上,被顺着涧水而来的凉风一吹,看着街边的灯红酒绿,他又动摇了——一千两银子,足够他几年的生计了。

他强压着心底的负罪感,不住找些理由说服自己。这样做也是为了她们好,两个女儿又漂亮又懂事,原不该跟着自己受罪,跟了柳五爷,至少吃穿不愁。而且柳五爷说了,他会“当亲女儿一般对待”。至于柳五爷那双老色狼一样的眼睛,曾狗子想都不敢想。

天色已晚,一轮皓月升了起来。曾狗子不敢回家面对两个女儿,只有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游荡。

一个女人突然从后面追上来,拎起了他的耳朵,喝道:“曾狗子!”却是他的老相好王莺儿。

曾狗子吓了一跳,把手里的飞钱捏得更紧了,结结巴巴道:“你不开门做生意……来这儿做什么?”

王莺儿怒道:“说好了今晚同你先去见见暗香馆的老鸨,你在这里晃什么?害得老娘一顿好找!”

曾狗子讪讪道:“我正要去找你呢……”慢吞吞跟在王莺儿身后,表面点头哈腰地听着她啰里啰嗦的责骂,心里却盘算着自己的小心思。走到一个繁华街口,趁着王莺儿一个不注意,悄悄地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