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铜权衡(第7/9页)

孙朔点了点头,刚想开口解释,可是胡亥却因为他的承认而更加暴怒。

“孙朔!吾二人日夜相处十余年,吾竟不知道汝是如此狼子野心之人!”胡亥越说越气,随手拿起面前的书简,狠狠地向孙朔砸去。

沉重的书简砸在额头上,孙朔连躲那没躲。不是他不想躲,而是根本被自家小公子说的话给震傻了。这又是演的哪出戏?

四散的书简散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却并没有内侍进来收拾,孙朔知道胡亥已经把人都遣走了。感觉到额头上流下温热的液体,看着一滴滴鲜红的血液坠落在地,一夜未睡的孙朔顿时有点头晕。

“孙朔!本公子到底哪里亏待汝了,汝居然私通皇兄,出卖吾的消息,甚至和皇兄密谋,说‘亡秦者胡也’的胡是指本公子?!汝怎么敢说这样的话!”胡亥越说越火大,捡起手边的东西就往孙朔的身上砸。他平时也喜欢砸东西,也经常往内侍的身上砸,但却从未往孙朔身上砸过一下。

孙朔依然没躲,他己经知道问题出在什么地方了,他刚想张嘴解释,可是有个声音却在他之前开口道:“小公子息怒,此人并不值得您如此动怒。”那声音没有起伏,很容易辨认。

原来赵高早就到了,难道是昨晚他的偷窥被发现了?孙朔不解,若是想杀他灭口,用不着闹到胡亥面前这么麻烦吧?他并未抬头去看赵高,虽然此人时常在这里出入,可是孙朔一直低着头,连一次赵高的脸容都未见过。不过倒是对他头上的那个赵武灵王武冠甚为熟悉,全指着那个武冠和这个毫无起伏的声音来辨认他。

“吾记得,此人的名字,是大公子所赐吧?”赵高放下手中的茶碗,碗底和案几碰成出一个清脆的响声。

孙朔一呆,这件事不提,他都早就忘记了。许多年前,在胡亥还幼小的时候,还喜欢往扶苏书房钻的时候,他就随侍在侧,自然不能避免与大公子碰面。他当时的名字很粗鄙,老百姓取名字自然都是越俗气越好,大公子每日听见不喜,便开口替他改了名字。

“吾还记得,因为汝说汝是十月出生的,皇兄便给赐汝名朔,取自《诗经·小雅》之中的《十月之交》,”胡亥冷冰冰地说道,“‘十月之交,朔月辛卯,日有食之,亦孔之丑’。吾很喜欢这个名字。”

孙朔眨了眨眼,额上的鲜血流淌下来,有些糊眼。他就知道,小公子是仰慕大公子的,连多年前随口的一句话,都记得这么清楚。可是,可怕的是赵高,他究竟神通户大到何种程度,连这么隐私的一件事都知道得清清楚楚?而更可怕的是,赵高究竟想要做的是什么?

赵高根本不给孙朔辩解的机会,更何况在他看来,孙朔根本就没有辩解的机会。只听他淡淡然地说道:“小公子既然喜欢这名字,那么就换个人来用,也是一样的。”

孙朔还未琢磨出来赵高的这句话是什么个意思,就看到自家小公子朝他走来,随即青光一闪,胸口剧痛。

孙朔讶然地发现本来只是几滴血的地面,迅速地汇集成了血泊。他直起身子,发现胸前正插着昨晚他交给小公子的那柄金鸾刀,短刀的刀锋已经完全插入了他的胸口,鲜血浸染了衣袍,很快就滴滴答答地流了一地。

“不用难过。他对大公子太过于惦记了,甚至比对您这个做主子的还惦记。其实没有真正的忠诚,也没有真正的公平。不背版,其实就是铜权衡一边的铜权还不够重。”

赵高平淡的声音好像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孙朔默然,原来他的死,也是赵高要教导胡亥的一课而已。

也许赵高是真的想让胡亥离开咸阳宫,才好做什么布置,又或者有什么阴谋他根本没看透。

看不透也没关系了,他的膝盖很痛,他的额头很痛,他的胸口更痛……

小公子默不作声。是在难过吗?不要难过了,他背着一个背叛的罪名死去,那么小公子为什么还要难过呢?

孙朔拼命地直起身子,拼命地想要再看他一手养大的小公子一眼,可是额头上的鲜血糊住了左眼,而右眼却怎么都对不准焦距了。

他听着胡亥高声唤了内侍进来,然后随手指了一个人便道:“汝,从今以后就叫孙朔了。记住,这是本公子赐给汝的名字!”

那人惶恐地跪下谢恩,孙朔却听着很欣慰,虽然他就要死了,可是他的名字会永远陪着他的小公子。

胡亥很暴躁,他头一次亲手杀人,杀的却是他身边很重要的一个人。明明这人死有余辜,可是他为什么却这么难受呢?胡亥看着面前的人站直了身体,他此时才发现,孙朔的身高居然比他高了好多,但他一直都佝偻着身子,低着头服侍着他,从未真正地挺直自己的身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