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闹 第4章(第5/9页)

  东方人?想半天才反应,我这么一摔,散了变化,把自家长随的本来人形摔回来了。不知道楼罗娜她们又怎么样了呢。

  身体动不了,脑子就只能乱转。想我自小,就是铁链拴在柱子上,也要上下爬几次的,如今半身不遂,行动不便,体验真是新奇。

  半天,忽然听到人声哗乱,喊道:“福福怎么了,琼斯医生出来看看。”

  我一颗心,瞬间提到嗓子眼上。

  屋子里的人纷纷抢出去,声声呼唤:“福福,福福,你怎么样。”

  我凝神关注动静,闭眼通心,视线远界屋外雪地之中,清清楚楚看到,福福四肢已经衰弱到撑不住自己的身体,伏下去,微微喘气。到这个地步,它都有一种奇异的高贵,模样不曾有半点软弱,倒仿佛是抱歉的,抱歉自己给人们带来这么大的惊扰。那双眼睛,比神祗都纯净。

  可是,也满怀遗憾焦灼。铺天盖地的期待渴望,不甘心。

  为什么?

  它的生命已经到了尽头,是自然的规律演化,油尽灯枯。刚刚我在它背上已经感觉到,以正常的情况来说,它的寿数,很久以前便耗得干净。

  是什么支撑它,迟迟不肯离开这个世界。

  我强行催动体内能量,急速活化血脉经络,以便马上可以自由行动。如此会给以后的修行留下很大隐患,大非上策,所谓逆天行事,必受天惩,不要以为老天爷会放了你一马又一马,一旦遇到狐族的千年之期,我小命呜呼的风险就大大增加。不过,反正我也给罚得不少了,债多不愁,虱多不痒吧。一刻过后,我一跃而起,大步流星冲出去,就在门边,一个全身上下登山装束的人也一头钻进来,和我撞个满怀,不晓得是不是撞疼了,扶住墙壁,哀哀哭起来。

  我拍拍他,其实是她,登山帽下有缕缕秀发,“哎,怎么了。”

  她红着眼睛转过来,护目镜下泪水夺眶而出,泣不成声,“福福不行了,可怜的,可怜。”

  一边又哭。

  狐闹(29)

  我难得那么耐心,慢慢问她,慢慢等她说出来,关于那条圣伯纳的故事。

  福福。瑞士雪山深山巡逻队中,最资深的一条救援犬。初成年就开始担负独立的救援任务,它禀性通灵,性情温和纯善,是所有巡逻队员最心爱和值得信赖的伙伴。这样一条狗,什么外人都一见倾心,因此可以想见,它主人爱它的程度。

  某一次出任务,遇到雪崩,福福和主人双双受伤被困,它的主人是真的那么爱它,爱到愿意把仅有的食物留给它吃,自己在饥寒交迫和失血中死去。冻成一尊冰的塑像。

  福福被救出的时候,也已奄奄一息,身边有主人的尸体和分毫未动的食物。

  最危险赤裸的关口,才能看出有没有真心。一或于人,一或于动物,都是人间万物,有什么区别。

  失去主人,它似乎也再没有活下去的意志,整日孤独地奔跑在雪地里,不愿意吃东西,也不愿意歇息下来,每天都回到主人遇难的地方,在那里静静坐着,凝望自己曾朝夕相伴的人。

  一条温和的狗,不懂得用长嚎来表达自己深沉的悲痛,但在低首呜咽的声音里,绝望浓厚得像一团生铁,每个听到的人,心上都那么沉。

  到这里,故事已经足够感人,但是不能解释福福在世上坚持不死的理由。

  即使是修行者的世界里,无论掌握多少强身健体,颐养不老的法门,都斗不过自然循环的规律,唯一的例外,是它对某样东西的渴望和期盼实在太过强烈,才能使一具消耗到达顶峰的身体,勉强包围住那颗跳跃的灵魂。

  我静静等待这陌生人的叙述。而门外,开始传来哭声。福福失去了清醒的意识,刚才给我做检查的那位医生,在帮它做心脏复苏。我心里忽然很痛。

  这突如其来的一痛告诉我。福福大限到了。

  一把推开那挡住我前路的人,我闪电般扑出去,胸臆间气息流转不畅,隐隐作痛,但我无瑕自顾。雪地里三四人围成一堆,中间传来啜泣,以及福福渐渐湮灭的呼吸。

  我分开人群,蹲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