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说 第二章(第3/4页)
依偎在他的怀抱里,他的心脏以我熟悉的频率跳动,很慢,很慢,但是持续不停地跳着,就像是一种永不消逝的希望,虽然渺茫,却一定会到来。
刹那间我想起了小时候,跟秦礼家兄弟打架,或者被庄敛两姐妹欺负,无论当时怎么狼狈,都觉得下一刻白弃就会从天而降,把我牢牢罩住。
狐族四门中,秦氏掌财,白氏掌兵,庄氏掌外务。我不晓得狄氏掌什么,狐族上下,也似乎只有我一个人姓狄。至于为什么还可以名列四大家族,据说因为我的祖上立了大功——这句话的意思我后来想了想,大约就是全部死翘翘了。
而凌驾在四门之上的长老会,据说为了保持狐族后裔的战斗力,每两百年抽签一次,随机指派其中两个姓氏互为仇敌,见了面就要掐架,动真格地掐,直到几乎掐出狐命来。
这种狗屁规定对我这种孤家寡人实在非常不利,我永远两拳不敌四爪。而白弃,他修行到第一百六十年时,就已经只有他老爹可以揍赢他了。每次帮着我把对手打跑以后,他有个奇特的,不属于狐类的习惯——他要抱抱我。
人世间的时间,似乎流逝得格外慢些,短短三十春秋,比几百年更沧桑。我恍惚回忆起狐山上的金色旱莲,在盛夏开放,光耀着九天之上的神界。我哀求白弃:“让我多留二十年吧,她身体已经被年轻时候的劳作毁坏了,寿命已经不长,让我送她升天再回去好吧?”
小白摇摇头。夸张的容颜渐渐褪去,浮现出我熟悉的那张英俊而温和的面容,狭长的眼睛闪烁着紫色光影,深不可测。他说:“选命池七百年一开,不因世事而择时。一旦错过,后果不堪设想。长老会命我护送你前去,也是为了确保行程的顺利。南美,该走了。”
我娘在卧室里坐着。我走进去的时候,她忽然转过脸来,无比慈爱地唤我:“囡囡,来。”
她一向不聪明,没有人类推崇的那种机灵智慧。不过正大仙容,卸罢浓妆后微微一笑,神仙也似的。我走过去,跪下来,将她的手贴在脸上,低声说:“妈,我要出差。”
她退休后我找了一份工作,在小杂货铺里当收银员,人人都叫我小妹,没有名字。其实倘若她愿意,可以过这个世界上任何豪富都无法想象的生活,不说点石成金,我随便抢两家银行是没有问题的。可是无论聚宝盆还是摇钱树,她都看不见,偶尔多拿点儿现金回去,还要我跪搓衣板承认是小偷小摸。我堂堂一只千尊万贵的狐狸,哪怕法力恢复了也没什么用,沦落到在街边的外贸店卖冒牌耐克,每天对着熙熙攘攘的人流放开嗓子喊:“走过路过,不要错过,耐克一百元一件啊。”
郁闷不郁闷?好在她却很喜欢。
这样的工作要半夜出差?我很担心她反问。然而她没有。她只是很欢喜地看着我,手指在我脸上轻轻地抚摩:“注意安全啊,早点儿回来。”
我跟着小白升上星光笼罩的高空,衣袂飘摇,异常清冷。我注视着万家灯火中那一盏最最熟悉的,不忍远离,忽然间心口热热地一痛。
我捂住胸口,极为诧异。后背寒毛倒竖,幸好立刻被身边的白弃抚平,他对我笑笑:“心疼吗?我在你和你娘的心上各种了一枚青蚨符。如彼此有危急,无论千里万里,感同身受,那时候我便遣族人为之解难。你不用太为她担心。”
奇怪,我向来觉得白弃是单细胞动物,怎么几日不见,他变得这样细心体贴?白弃对此置疑耸一耸肩,不置可否。也许是青春期已经结束了吧,难道他的愚蠢跟人类脸上的痘痘一样,会随年龄消褪?
未及想完,脑子上已经挨了数个栗暴。我哀号几声,愤愤地问他:“我们去哪里,是不是回狐山?是不是回去就可以把命选了?”
他摇摇头,手指在我手臂上下一掠,之前拜他所赐的九乌之印章痕迹仍在,而且颜色越来越深,隐隐似焚烧。我很不爽:“喂,白兄弟,以后打招呼不要这么热情似火好不好?九乌印怎么能拿出来随便玩儿?”
他哼了一声:“这是长老会给我的,要以此为标记,指示我带你去选命池行程第一分站九乌神殿。”
分站?有意思,原来闹了半天我和小白踏上了伟大的F—1狐族世界巡回锦标赛兼铁人拉力赛程。第一站:九乌神殿。座驾:法拉利超时空版。驱动动力:狐狸爪子。人与非人两界的观众倾巢而出,乘坐着彩霞和大型热气球,围在赛道两旁不停地欢呼喝彩,终点处摆着以纯金与无数魔力钻石镶嵌成的奖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