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天上掉下个狐狸精
回到家一开门,我就知道大事不妙,大部分家电都聚集在客厅里,沙发不够坐,还搬出好多小板凳,个个板着脸静悄悄的。这个阵仗是为了什么,难道晚归一次就闹到要动家法?以前蓝蓝还只让我睡洗手间呢,半夜吹风机磨牙吵得要死。
看我小心翼翼自觉地坐到中间一个小板凳上,占据屋子制高点的分体空调担任起司仪角色,发话道:“老关,今天发生的事情,我们都已经知道了。”
我瞪了那三个跟屁虫一眼,心想要是今天我吃不到饭,你们也别想找到自己的充电器。
空调继续说:“我们认为,这种事情很不体面,很不正确,严重损害了我们的家庭形象和正常生活秩序。所以——”
我叹气:诸位是家电而已,不要致力于主权自治那么严重的问题好不好,不如去煮点饭,我饿死了。
结果我被证明是以君子之腹度小人,空调说:“所以,我们决定,无论如何,一定要把诺曼林奇搞得屁滚尿流!”
这席作战动员令一发布完,满屋子顿时一阵喧哗,大大尽显领袖风范,调度人马,还成立了家电指挥中心。我要凑上去听听具体的战略战术,被一插头甩了出来,小小说:“你赶紧看看电热睡袋去吧,它以为你不回来睡,正在大发脾气。”
说起来没老婆的人生就是难过。虽说科学昌明,电器发达,可是再发达的电器都是冷的。无论它们多么诚实而温暖地看着你,空虚仍然无处不在。
蓝蓝不在我身边的日子,我不愿意上床,做思想工作也没有用。脑子一万个相信生活要继续,睡觉要自主,可是身体不听话,往床边一坐,就自动前移五十厘米,啪的一声落到地上,尾椎髋骨皆哗然。那充满闺房画眉之乐的两米大床,自此成为我房子里的禁区。睡袋是我栖身之处,随处一铺,就是一宿。
今天它生气了。卷成一个包子的模样在卧室里向隅独立,顶端拉练半开,不时往门口窥视一眼。我坐到它身边叹口气,先做自我检讨:“宝宝啊,我去喝酒是我不好,不过,我也要提醒你——”看它竖起来跟块薯片一样洗耳恭听,我接下去说:“你是只公睡袋啊,小心眼起来多恶心!”
被一只睡袋一头顶出卧室一定不是每个人都有的经历。我摇摇头,跑到厨房想下点面条。习惯性地先开煤气,再上锅,突然想起蓝蓝说过:“你怎么老不记得呀,要下上锅,再开煤气。”到底哪个先哪个后,一定不重要吧,可是这安静的夜里,屋里的电器在研究三十六计孙子兵法十面埋伏报仇雪恨的时候,我只想有个人摔摔打打地对我数落,说煤气费这个月又涨了,你倒是节约点呀。
冰冷的泪珠自眼角滑落,我躲在自己的掌心里,蹲在厨房一角无声痛哭。思念如同钝去的刀子悬在我的心尖上,随着呼吸迟缓地仔细地切割,一点一点的,一点一点的痛,进入血液,流通全身,散落在四肢百骸,化为身体的一部分,或者全部。
她曾经拥抱我,她曾经等待我,她曾经抚慰我,她曾经爱我。而一切都已失去,不再重来。哀求无用,暴力无用,自强或自戕都无用。挽不回留不住放不下而最无可奈何是忘不了。我只能细细声地哭。
不知道哭了多久,抬头一看,发现睡袋宝宝站在厨房门前,一米八几,充过气后虎背熊腰,瞪着我作鄙视状,且气壮山河地呵斥我:“哭,哭个屁呀,男子汉大丈夫,把老婆抢回来啊!看看,水烧成那样了还不下面,喂,你快点啦,你不吃我要吃呢。”
我擦了一把眼泪,嘀咕着站起来乖乖下面:“谁给你取名宝宝的,你不如叫牛大力好了”。
话音一落,窗户外穿来一声娇笑,一个柔媚的声音轻轻说道:“这个人好有趣呢。”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宝宝大喊一声有鬼,飞快蹦了出去,蹦了两步发现我没动静,又蹦回来抢救我:“老关,有鬼啊。”
唉,银样蜡枪头,亏你这么高大,怕什么鬼啊。可是旁边的电饭煲也滴滴滴发出预警信号来,大喊大叫说:“我们住十九楼啊,楼外什么都没有啊,有鬼啊。”
我被它们吵得要死,心想这才叫一个怪,自己身为电器,每天说话唱歌放屁吵架习以为常,楼外有点声音传来居然就大惊小怪,真是宽以待己,苛以待人,道德修养看来还要大力加强才行。开了窗户探出头去,还没定神,脸上突然一暖,好象给一床毯子兜头包住了一样,我往后一跳,跟着也有个人影跳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