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程氏程牧阳(第5/6页)

如此的时长,她下车时双腿都已经有些发肿。

落脚的地方是私人住宅,只有她和程牧阳,还有他们车上的司机和那个始终坐在副驾驶座上的男孩子,四个人进了庭院。

整栋房子只有两个老婆婆,除了穿在身上的旗袍是黑白区分,余下的竟没有什么不同,相同的样貌,虽然已难免年迈,却连绾髻的方式,都毫无分别。

她们并不像那两个人一样称呼程牧阳为小老板,而是用地方语言,叫他“程程”。

起初她听这名字很有脂粉气,后来在花洒下终于反应过来,程程,程程,不就是那个冯程程,《上海滩》里让人印象深刻的大小姐吗?她记得读书时,特意让人带来普通话版电视剧,就是那个唇红齿白的当红小生,扮演黑社会老大。

由于过于梦幻,她只把这片子当日韩偶像剧来看。

印象最深的就是,那个黑帮大哥总喜欢叼着根烟,用来塑造角色形象。这让她不由得想起哥哥南淮,还有程牧阳,似乎都不是喜欢烟草的人。

她洗完澡出来,正是黎明时,远处的天泛出浅淡的潮红色,程牧阳就坐在套房的客厅里打电话。她诧异地看他,刚才进来时就发现这里是两间卧房,本以为一间肯定是空置的,难道他住在这里?

他看见她出来,示意她不用管自己,回房去休息。

南北看见天亮了,倒也不想再睡,索性就走过去,在他身侧的单人沙发坐了下来。

他在用俄语讲电话,她曾经听同住的俄罗斯女孩说俄语,可并不觉得非常好听。

程牧阳倒是说得很好,弹舌音很清透,偶尔不经意地停顿下来,过了很久,才会继续说几句。因为说得慢,凸显语调的冰冷柔软。

她终于相信了喀秋莎说的话,比起西语,俄语更适合漂亮的男人,可以慵懒,可以单纯,但又绝对不会抹杀该有的男人味和风度。

她听了会儿,忽然冷不丁地用中文说了句:“是不是以前喀秋莎打电话,你都能听懂?”

那时室友断定两个人听不懂俄语,从不避讳。

现在想来,他还真是会伪装。

“差不多,不过没有认真听过什么。”他也用中文回应她,电话还没有挂断,谁知道连线的那边是谁?不管是谁,他都已经坦然交代了两句,断了连线,“还不睡?”

南北略一皱眉,很快又舒展开。

“想要说什么?”他问她。

“你这几天都要和我住在一间套房里?”

“我一直住这间房,已经习惯了。”

“那我换客房?”

他笑起来:“如果我告诉你,这间房始终会有第三个人,你会不会觉得,和我住在一起也不是那么为难了?”

程牧阳说完这话,露台上的藤木摇椅里,忽然就伸出一只手。

晃了晃,复又收了回去。

那个男孩子是蜷在椅子上睡觉的,如果程牧阳不说,她还真的注意不到。

他站起来:“在比利时,我们曾睡在一辆车上,刚才在路上,你也在我身边睡着了,这样想着,是不是觉得睡在一间套房里也还可以接受?”

“好吧,”她低声说着,站起身从他身前走过,“记性还真不错。”

并非是问句,而是随口的自语。

她刚走出了三两步,就被程牧阳拽住了小臂。南北回头,他说:“北北,我记性始终不错,这里,”晨光里的他举起右手,用两根手指,碰了碰自己的太阳穴,“一直记得你。”

这样的距离,能清楚地嗅到他身上的薄荷香气。

离得太近了,她看着他的眼睛,不知道如何反应。沉默了会儿,终于扯起个微笑:“你不觉得,你认识过的我,和我记忆中的你,都完全是假的吗?”

那时候的程牧,也喜欢穿着质地柔软舒适的白衣黑裤,说话总是慢条斯理,有时候心不在焉,有时候又认真得不行。他是个行走在大学校园里、在图书馆睡着了,都有小姑娘偷拿手机拍照的男孩。

现在这个叫程牧阳的人,却完全不同。

他嘴角一动,像在笑:“南北?”

“嗯?”

“南北?”他笑一笑,清水似的。

“……”

“东南西北的南,东南西北的北。姓氏很特别,名字也很特别,听一次就会记住。”

程牧阳一字一句重复当年的对话。

她再次哑口无言。

幸好他也只是这么说着,最后还是松开手放她去睡觉。

就在南北关上房门时,露台上睡觉的大男孩悄悄探出头,张望了程牧阳一眼,乐不可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