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崩摧(再续)(第2/6页)

太师奴一走,堂中便复又嘈杂起来……很显然,正如之前所言那般,几乎堵塞了四门的伤员、死尸让真定城里的所有人彻底认清了现实,现在全城哭成一片,留守部队从上到下全都士气崩殂……便是有一整个万户,无数库存,也必须要论一论后路了。

唯独现在这个地崩山摧的局势,后路哪里是这么好论的?

“能不能乘夜率军撤走?”

“撤往何处?”

“东面无极,北面新乐都可以……当然,只是暂时落脚,我的意思是,既然昨日败的那般惨烈,城中这个万户就反而更加要紧起来,若能带回燕京,便是个可靠倚仗。”

“就当是有地方撤,又该怎么撤呢?城中一整个万户,步骑各半,如何在韩世忠眼皮子底下撤走?宋军所谓御营左军没有骑兵的吗?正值春汛,路上遇到一条小河小道,稍一阻碍,被追上了怎么办?你我都知道这个万户是最后的倚仗,宋人如何不知道?至于燕京……太原……不说也罢!”

“足下问我这些,我来问谁?只是眼下不撤又如何呢?满城哭嚎,士气崩殂,无人敢战,至于说有太原,我当然晓得,可越是如此,越说明这真定是没法守的!”

“几位到底在说什么?便是没法守,也要死守!因为一旦出城,便是死路一条,倒是留在城中,还能多捱几日……”

“捱那几日后便是今日堂中这些人被一网打尽!而若是乘夜逃走,便是败了,也能让各人赌个天命!”

“足下想过没有,我们若是走了,宋军从滹沱河北岸长驱直入,届时连追都不用追,河对岸的四太子与数万溃兵便也要匹马不得北归了!”

“四太子的命是命,六太子的命便不是命了吗?”

“几位且住……你们都不管城外尸首与伤员吗?那全是自家儿郎!尤其是伤员……他们的命就不是命了?”

“这个嘛……”

“还有府库……真定府的仓储是举国之力打造的军需总仓储所在,三太子、四太子平素巡视驻扎的地方,城中甲胄、粮草、箭矢、刀剑、皮革、金银铜铁锭无数……难道要扔给宋人?”

“……”

“……”

且说,洪涯冷眼旁观,早已经看的清楚……这些人议论纷纷,无外乎就是局势大坏,守是不能守的,逃也是不好逃的,所以进退两难,几乎被算逼到墙角……这是当然的,昨日一战,宋军一战而定乾坤,连大金国还能不能存下来都要看天时、看地利、看人和了,区区一个真定府不可能有什么堂皇大道可走的。

不过话说回来,非要走,走某种极端的小道求生却还是有可能的。

比如说,全城上下,从六太子讹鲁观算起,带着无数撤到这里的文武、一整个万户和数不清府库直接投降……这是洪涯最想见到的,事到如今,他非常需要这座真定城来在那位官家面前获得功绩与生路,同时所有人一起投降也能有效保护他在燕京的那些家眷。

当然了,这个太理想化了,洪涯目前也只是暂在心里想一想,并没有太大指望直接实行……眼下堂上也无人敢真正将降字说出口……需要观察一番,抓住契机再说。

除此之外,还有一条路,那就是现在就抛弃伤员、扔下尸首、一把火烧了府库,同时也是抛弃了滹沱河南的兀术与溃散军队,然后以城中这个万户大部队为诱饵与掩护,分路逃窜,那么堂上达官贵人或许能够相当概率逃得生天。

可是这就更极端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堂堂大金国自有国情在此,虽然一败涂地,可脸还是要的,君不见,高庆裔都知道往河里走几步,然后等自己走了再上岸,所以这堂上怕是根本没人能咬牙说出这般言语来的。

“要我说,为何不能弃了那些尸首与伤员,再一把火烧了城中府库,然后以万户全军为诱饵做遮蔽向无极,咱们集中亲卫精锐,护着六太子去新乐?”就在这时,一名汉将忽然出列,说出了一番让满堂瞠目结舌之语,连洪涯都愣在那里了。

众人尚在发懵,忽然间,便有人面色涨红,直接出列当众呵斥,却居然又是一名红袍的汉儿文臣:

“刘萼!你寡廉鲜耻,枉为刘王之后!若行此策,当先杀我!”

“不行此策,又该如何?”所谓唤做刘萼的汉将,见到跳出那人,也当即大怒。“程寀,你来说,眼下当如何应对?”

“当死守真定,能得一日是一日,若得城破,便当举火焚城,以正臣节!”唤做程寀的文臣毫不犹豫,当即应答,但意见跟刘萼几乎走了相反的极端。

“你说的什么糊涂话?”刘萼听了以后,彻底失态。

“你说的又是什么糊涂话?”程寀也分毫不让。“焉有弃军偷生的道理?!我还是那句话,你若要行此等事,须先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