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赋诗(第7/9页)
吏部尚书,实际上可能就是宰执与御史中丞之下实权第一的官职了,而且刘大中之前在位时还一直是赵鼎一党最心腹的一位大员,但他却在白马之变中决然辞官,并沉默至今。如今一朝出言,谁也不能轻视。
赵官家沉默不语,两位相公也不出声,刘大中自然无所顾忌:
“还有摊丁入亩之后,丝绢还收不收?不收的话改收银钱,老百姓在夏秋两季集中去卖粮食丝绢换钱,奸商会不会压价?这会不会让老百姓更艰难?若是依旧收丝绢,如何比照丝绢、粮食、银钱的价位,难道要官府定吗?若是官府来定,再加上永不加赋的新令,地方和地方之间会不会不平等,让有的地方平白多缴,有的地方少缴?而且权责在官府,遇到了一个家里做丝绢生意的贪官怎么办?遇到一个贪功急切,想朝官家献媚的人怎么办?官家考虑过了吗?”
赵玖点头以对:“这件事情,朕和吕、许两位相公已经考虑过了,便是公阁隐忧,朕也早已经见到了谏言。”
“所以,官家明知道会有这些新问题,却还是要推行?”刘大中追问不及。
“是。”
“那好……臣还是一口气讲完再说其他吧……接着讲,从长远来说,滋丁不赋、摊丁入亩后,百姓不再溺婴,结果一代人长成之后,人口激增,却多是贫民,届时又该如何?会不会起来造反?难道又要复厢军旧例,拿国家财政来养?这件事,官家考虑到了吗?”
“这种理所当然的事情,怎么可能没想?”赵玖严肃应声。
“那还有……这一次余杭那个王姓士人自杀,臣当然知道是有人借题发挥,那人自寻死路,谁也不怪……可官家,你这一次为了摊丁入亩,上一次为了青苗贷,渐渐放开军统司、皇城司,让他们权责越来越大,插手之事越来越多,也是实情吧?”刘大中继续追问,情绪也越来越激烈。“杨沂中臣是知道的,虽然名声不好,却其实是个沉稳忠谨之辈,虞允文更是出色后进,但官家这般放任二司,就不怕有朝一日杨、虞等人没了,二司换成小人当政,弄出来一个来俊臣、周兴,酿成大祸?”
赵玖依然点头:“你说的不错,是有这种隐患。”
这话既出,杨沂中与虞允文都不能自持,一起出列下拜做请罪之态。
“那么官家,臣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刘大中没有在意这两个人,而是继续恳切表达。“这自古以来,为什么道家要讲无为而治,为什么儒家士大夫要讲一个德,以至于为什么会有新旧两党之争,为什么臣要反对急功近利……不是因为臣不知道官家是好意,也不是因为臣不懂什么叫良法,什么叫现有劣制,但臣也知道、那些先贤更知道,无论如何,百姓在形势户面前、在官府面前,都殊无丝毫抵抗之力!再好的法度,再好的设计,时间一长便要变得比更改之前更加为害一方,百姓的负担也总是更改比之前更重!”
言至此处,刘大中痛心疾首:“臣借一句旧言,天下之财,不在官则在民,而官府豪右,总会掠民,恰如虎豹食羊兔,官家信也不信?”
听到这里,后面那些形势户早就吓得不敢吭声了,而许景衡却也早已经被触动,如果不是因为那日武林大会后对官家有了承诺,他几乎就要倒戈……毕竟,刘大中的言语正是这些曾经的儒家理想主义者在接触到实际社会运作产生的由衷困境。
做的越多,最后反而导致问题越多。
许景衡低头不语,吕颐浩倒是张口欲言,却在抬头时迎上了赵官家的眼神,继而沉默了下来。
赵玖用目光阻止了吕颐浩后,对着突然冒出来的刘大中继续诚恳以对:“朕信刘卿此番言语之诚恳,也信刘卿此番言语之真谛。”
这句话,反而彻底让刘大中失控,后者当即反问:“所以,便是情知如此,官家也要做这些事情?”
“不错。”赵玖点头以对,言语虽然平和,却又斩钉截铁之态。
“为何如此?”刘大中几乎愤急攻心。“为何如此?官家难道不为万世考量了吗?”
“刘卿,容朕稍缓回你言语。”赵玖认真相对。“咱们说君臣交心,可否能让朕也问你一句话?”
刘大中长叹摊手。
而赵玖见到如此,忽然免去头上幞头,却是扶着金装红束带站起身来走到案前,然后却做了一个让所有人意想不到的事情——他弯下腰来,从杨沂中腰侧寻得一物,然后直接拔出。
月色凛凛,湖光闪耀,众人看的清楚,赵官家居然拔出了杨沂中的佩剑,也是骇然。
而剑光如春水,随着赵官家平平一挥,却又出现在了刘大中的身前不足一尺之处,而这位官家旋即问出了一句让在场所有人胆寒的问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