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听见死神的声音(14)(第3/4页)

况且老四亲口说过麦匠游打死不招,连省厅的人都没办法,才交到他手里。

怎么可能说交代就交代?

但庄副局神闲气定,说得相当肯定,犹如扔出一个惊雷:“是啊,他就是虎鲸,他犯的四个案子全部交代了。”

“不可能。”

不假思索,蒋深反驳:“他不是虎鲸。”

“哎,什么可不可能的?犯人都交代清楚了,细节全部对得上,笔录就放在我办公桌上,你要不看看?”

庄副局伸出一只手,拍肩:“好了,我能理解你的心情。这A市里里外外追着虎鲸跑了大半年,费了老大劲儿,没想到最后是他自己送上门,没法接受对不对?不是我说你,小蒋,放轻松,这世道大了什么事都有。不管怎么说,案子破了是一件好事,里头数你功劳大,年底大会少不了表彰奖金,正好回去陪你妈,好好过个——”

不。

麦匠游个头矮壮,浑身肌肉乱长,空有一身蛮力,说话藏不住一腔外地口音。

蒋深和他交过手,能断言他绝非虎鲸。

一定有哪里出错了。

也许对方只是一只替罪羊。

“我信不过别人的笔录。”

蒋深眉目黑沉,后退一步,转动门把手:“到底是不是虎鲸,要我审了才知道。”

庄副局看着自己被拂开的手,脸上笑容微凝。

“不用再审了,没有必要。我说了案情描述都对得上,明天看所守就来接人,难道我的话你也不信?你还把不把我当庄叔?”

他试图以身份年纪压人,蒋深没有回头。

一小片侧脸浸在阴影里,线条凌厉无比。

“不管你是谁,这个案子是我的。除非我点头,不然谁都没有资格结束这个案子。——包括您。”

一个区区三十不到的青年,说起话来居然一点不给长辈留面子。

庄副局连声道好,一双浑浊的眼里猛然透出精光:“蒋深,你不是小孩子。被袭击的事情才过去没两天,难道你已经忘了其中的凶险?那么多私藏枪支的人,连警察都敢动,这意味着什么,你会想不到吗?”

这话一出,蒋深明白了:“是他不让我继续往下查?”

庄副局沉默。

“是我爸?”

蒋深唇角一扬,笑得不屑:“那我找他谈,不用您管。”

再次扭动门把手,拉开一道缝隙。

身后庄副局狠狠咬牙,一把抓住蒋深的胳膊:“不是你爸!但这件事连他都兜不住,你明白吗?蒋深,我可以告诉你,你爸都管不了这事,你凭什么!”

他情绪激动,手指用力得,仿佛要掐进肉里。

“虎鲸的案子不能查下去,因为不单是你一个人受不住。”

“蒋深,说话做事之前想想你的组员,你的爸妈,想想整个浪漫港!这里是什么情况,你在这呆了半年,省厅可以不知道,你还能不知道吗?”

“浪漫港根本就是一块没有老大的底盘,一块没被咬过的肉,一堆金银财宝!一群不要命的狼都在抢!这么多年下来,为了维持表面上的风平浪静,我们该出手时就出手,能出手时才出手。这一次次,一步步,一年年走到现在,才有了现在的浪漫港,至少不会到处街头打架帮派斗殴。可你想想,一旦我们受到冲击,一旦所有在中间周旋的人都受到牵连,以后谁还敢认真管这些事?以后浪漫港会变成什么样?”

“正义不是一蹴而就的,小蒋。”

说到动情处,庄副局语速平稳下来,语重心长:“法律也不是必须铲除所有黑暗。有光的地方一定有黑暗,我们能做的是让它尽量的少,而不是完全消灭。”

“你非要让这个世道只剩下好人,只剩下好事,这是不现实的事情。—— 就像皇帝上位,他没办法一下子去动丞相,因为丞相下面有数不清的根,牵一发而动全身。明白吗?”

“……”

不明白。

非但不想明白,甚至,烦不胜烦。

“你为什么要做警察呢?”

傅斯行这样问过蒋深。

那时蒋深看不上他的心理战,可到了这会儿,他不得不承认,他对所谓的正义、法律、制裁毫无兴趣。

原来他根本没有被人类社会驯化。

他是一只动物,一只原始、嗜好厮杀的动物,一旦看准猎物,就心无旁骛地追逐,毫不留情地撕咬,直到成王败寇,你死我亡。

这无关世界上存在的任何条律与道德。

既非小六那种天真热血,也不是老五那种没心没肺。

而是蒋深血液里流淌的本能。

一种现代社会里,一种对弱肉强食原则最文明的运用方式。

“回去吧,蒋深,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什么都不知道。今天就回去省厅做你的刑侦队长,再也别来浪漫港。”

一只年迈、充满褶皱的手替他打开门,赶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