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忠武(第2/3页)

谢云蓦然睁开眼睛,语气中带着明显的警告:“妙容。”

两人对视片刻,杨妙容胸膛随着喘息微微起伏,半晌终于皱眉道:“谢云!”

“天后现在全面掌权,陛下几次意图禅位给太子,都被她指使党羽一力阻止了——她想要那把椅子,我不信你到今天还看不出来!”

谢云不答,杨妙容深吸一口气,声音低哑而恳切:“我能力有限,看不见未来太多具体的东西。但你相信我,天后最终的命格必然是以皇后礼下葬,你知道这说明什么吗?”

“她所有的图谋都破灭了!你为她拼上的一切都注定了会失败啊!”

“所以呢?”谢云盯着她反问。

杨妙容被他不带任何情绪的语气激得一堵,“……你……即便知道没用,还要这样心甘情愿被她所驱使?”

谢云说:“你不了解。”

“我如何不了解?就因为你小时候落在尹开阳那头玄武手里,她偷偷帮过你一点儿忙——但这都二十多年了,你被利用得还不够彻底,还不够还上她所有的恩情么?”

谢云的手从杨妙容掌中轻轻抽了出来,向后靠在石青色织金蟒靠枕上,有点疲惫地摇了摇头:“我不该让你整天乱跑的,你太肆无忌惮了,这样会很危险。”

杨妙容原本已做好了争论甚至争吵的准备,却没想到谢云的口气这么沉重和缓。

她看着眼前这个人完全无可挑剔的面容、修长漂亮的脖颈、以及因为向后倚靠而微微垂落的双肩,突然心底有些温软,稍稍嗔怪地低声反驳了一句:“……哪会有危险?正儿八经的青龙族人何曾惧怕过凡人,谁还能伤害我不成?”

“凡人有凡人的狠毒之处。”谢云淡淡道。

杨妙容眸光闪动,半晌伸手从谢云俊美冰凉的侧颊抚过,轻声问:“这些教训都是你母亲告诉你的吗?”

谢云没有避开她的手,但也没有回应,许久才近乎叹息道:“记不清了……也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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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阗使团上京后第十天,上元元年腊月十三日。

天后下旨大开宫宴,长乐宫张灯结彩、火树银花,宴请于阗国王公主及酋领数十人。

玉楼天半起笙歌,风送宫嫔笑语和。

夜风裹着暖香拂进殿内,金砖地面大红锦罽,舞女旋转时脚上的铃铛齐齐作响;数百颗夜明珠的光华映照出觥筹交错,欢声笑语直上云霄。

筵席首座是两张桌案并排,理应是天皇天后相偕出现,但酒宴开始前皇帝头疾犯了,便令人传话说要晚些到。

只有天后一身明黄绣金凤大朝服,戴黄金镶鸽血石步摇和沉甸甸的九挂宝珠,微笑着接受了于阗国王的三跪九叩大礼,各色珍奇赏赐流水般送了下去。

舞姬又换了一轮,宫宴上人人酒酣耳热,武后放下银筷,抬眼笑道:“——定远将军。”

单超原本排在数个座位之下,但开席前武后突发兴致,亲自点名要单超紧挨着自己手边坐。因此单超从天横降,座位距离首席不过半步之遥,甚至比另一侧的太子都近不少。

单超欠身道:“是。”

“八年没见,你倒是成熟硬朗了不少,有男人的样子了。”武后慈爱的目光上下逡巡一圈,毫不掩饰欣赏地微微颔首:“当年还是个为了骗走本宫的灵芝精,不惜抗旨千里走单骑的愣头青,如今可稳重多了——可见还是战场能锻炼人哪。”

单超的回答平淡得体:“谢天后夸奖,末将愧不敢当。”

“有何不敢当?你立下赫赫战功,又护送于阗国王回朝,本来就是该重重赏赐官爵的。”武后顺手一指自己桌案上满当当的酒壶,含笑道:“来人。”

宦官连忙上前躬身,武后道:“将这壶酒赐予忠武将军,拿下去吧。”

透过筵席笙箫的喧杂,忠武将军四字清清楚楚,令周遭宫人当即一愣。

但宦官随即反应过来,立刻上前捧起那壶红宝石般荡漾的葡萄酒,转身向单超跪了下去:“恭喜单将军!单将军劳苦功高、平步青云,恭喜恭喜!”

周围贺喜声顿时响成了一片——从定远到忠武是连升四级,听天后的意思还要额外再赐爵位,对单超这样的年龄来说,可不就是平步青云了么?

“单将军年少有为,国之栋梁!”

“名副其实,恭喜呀恭喜!”

……

单超面沉如水,仿佛有一道无形的隔膜把他和周遭那些赞颂恭维隔开,只欠身谢过赏赐,连形状锋利的眉梢都没有半分变化,伸手接过了酒壶。

——然而在重新坐下的那一刻,他的视线越过宫殿内金碧辉煌的装饰和纷沓旋转的舞女,投向了筵席另一侧。

谢云侧倚在桌案边低头喝茶,鬓发从耳际垂落在身前,垂落的眼睫到鼻梁、嘴唇形成了一道俊秀的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