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3/8页)

“我那时没有好好地看顾着她。”

“你能做什么呢?要记得的是她还活着的时候,而不是她的死。她就像任何孩子一样,既高兴又勇敢,却太有信心。只有将她用恐惧绑在你身旁,你才可能保护得了她。她不可能那样活着,同时又保有你喜爱的模样。我想,医生也不可能。”

亚瑞宾低头注视着他手臂中的婴儿,他知道他的表姐是对的。然而他还无法抛开心底的困惑与罪恶的感觉。

她温柔地拍拍他的肩膀:“你最了解大夫,你说她无法解释我们的恐惧,我觉得你说对了。我早该了解到这一点。我不希望她因为我们所做的事受到惩罚,我也不希望我的族人被误解。”这名美丽女人的手摸着她颈间那个用狭长皮绳穿过的金属戒指。“你说得没错。应该有人去大夫的故乡。我能去,因为家族的荣誉是我的责任。我哥哥的伴侣能去,因为他杀了那条小毒蛇。或者,你也可以去,因为你视大夫为朋友。我将召开家族会议来决定。但我们每个人都有可能成为领袖,我们每个人也都可能会害怕地杀死那条小毒蛇。只有你成为她的朋友。”

她的视线从地平线转向亚瑞宾。亚瑞宾知道她当领袖这么久了,她所能设想的情况,同样也会是这个家族的想法。

“谢谢你。”他说。

“你失去了这么多你爱的人。当你的父母过世或是你妹妹死的时候,我都无能为力,但这一次我能够帮助你,即使这么做也许让你离开我们。”她的手轻抚过他的头发,和她的一样,他的头发也渐渐变成灰色。“亲爱的,请记得我不愿意永远失去你。”

她迅速地爬到沙漠地上,让他一个人与她的新生儿单独相处。她对他的信任使他重拾信心;他无须再怀疑去寻找大夫寻找舞蛇是不是一件正确的事。这件事再正确不过了,因为必须有人要去实践它。至少这个家族亏欠她这份情。亚瑞宾从这名婴儿湿润紧握的手中,缓缓抽出他的手,将吊袋移到他背上,然后从这块巨岩上爬到沙漠地上。

摇曳在地平线上的绿洲在朦胧的晨光中显得格外青翠柔软,舞蛇原本以为那只是片海市蜃楼。她觉得自己不太能够分辨幻影与真实。为了在太阳升起以前横跨过熔岩平原,她已经骑马骑了一整夜,快要无法忍受熔浆的热气。她的双眼灼热,嘴唇干裂。

这匹灰色母马旋风嗅到了水的气味,它昂头竖耳,鼻翼偾张。在这么长的一段时间都被限制喝水的分量,它热切渴望能赶快到达水源地。当这匹马开始疾奔,舞蛇并没有勒住缰绳。

纤细的绿洲树林在他们身旁耸立,羽毛般轻柔的叶片轻抚过舞蛇的肩膀。树下的空气清凉沁人,还有一股浓郁的果实成熟的味道。舞蛇从脸上扯掉头巾末端,然后深深地呼吸。

她下马,领着旋风到这片幽深清澈的池水边。这匹马将嘴巴插入水中喝水,就连它的鼻孔也在水面之下。舞蛇跪在旁边,手掬起些水。水花四溅,奔流过她的指间,池水表面上起了一阵涟漪。水面波纹扩散,逐渐平息,舞蛇可以看得见黑色沙地中自己的倒影。她的脸上覆满了沙尘。

我看起来就像个盗匪,或是一个小丑,她想。

她必然得到的笑容是出于轻蔑,而非喜悦。泪水在她脸颊的尘土上冲出痕迹。她触摸着泪痕,仍旧凝视着自己的倒影。

舞蛇希望她能够忘记过去几天发生的事,但是它们如影随形。她仍然能够感觉到洁西干燥脆弱的皮肤,还有她轻柔探询的触碰;她甚至还可以听得见她的声音。她能够感觉到洁西死亡时的痛苦,她既不能阻止也无法减轻它。她不想再看到或感觉到那种痛苦。

舞蛇将手放入冰冷的水中,泼水到脸上,将脸上的黑沙、汗水,还有泪痕一并洗去。

她静悄悄地领着旋风,沿着池畔经过帐篷与寂静的营地,这些沙漠商队旅人们仍在沉睡。当她到了葛兰的营地前,她停下脚步,但帐幕没有打开。舞蛇不想惊动这名老妇人或是她的孙儿。在池畔的远方,舞蛇可以看见马群的畜栏。她的虎纹小马松鼠和葛兰的马放在一起,正站着打盹。它的毛皮黄黑相间,显得精神抖擞,这是一周以来刷洗的成果。它肥壮饱满,而且不再关心它那只没有钉蹄铁的脚。舞蛇决定改天把它留给葛兰,但是这个早晨她不想打扰那匹虎纹小马和那位年老的商队旅人。

旋风沿着池畔跟在舞蛇后方,偶尔轻咬她的臀部。舞蛇挠挠这匹母马的耳后,马辔下的汗水已经干了。亚瑞宾的族人曾给过她一袋给松鼠吃的饲料,但是葛兰已经在喂食这匹小马了,所以这袋饲料应该还在营地里。

“食物,梳洗身体,还有睡眠,这些就是我们两个所需要的。”她对那匹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