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头(第2/3页)

“如果你真不相信,为什么你不敢跨过那条黑线?”

没有人敢踏过那条黑线,那道浅沟即便是骄傲而强大的他们。

蚂蚁能爬过,长肢虫能跳过,黄羊能跃过,鹰能飞过,只有人不能过。

正因为是人,所以不敢跨过。

背木剑的少年抬头向天边望去,问道:“如果那个孩子真的存在,那么……他在哪里?”

此时落日已经有一大半沉入地底,夜色正从四面八方涌过来,荒原上的温度急剧降低,一股令人心悸的气氛开始笼罩整个天地。

“黑夜降临,到处都是,你们又能到哪里寻找?”

那名穿兽皮的少年打破了一直以来的沉默,他的声音拥有与年龄不符的低沉粗糙,嗡鸣振动就像是河水在不停翻滚,又像是锈了的刀剑在和坚硬的石头不停磨擦。

说完这句话,他就离开了,用一种特别的方式离开。

数蓬火苗忽然从他两根坚硬粗壮的裸腿上迸将出来,把少年下半身罩进一片赤红色中,狂啸的风让地面的碎石急速滚动,然后仿佛有种无形的力量抓住他的脖子,把他的身体提向十几丈上的天空,紧接着呼啸破空落下,狠狠砸在地上,然后再次蹦起,就像一块石头毫无规律地蹦向了远方,看上去异常笨拙却又极其迅猛高速。

“只知道他姓唐,不知道他的全名是什么。”

背着木剑的少年若有所思说道:“如果换一个时间换一个地点遇到,我和他肯定只有一个人能活下来,徒弟就这么厉害,他那个师傅又会强到什么程度?……听说他师傅这些年一直在修二十三年蝉,不知道将来破关之后身上会不会背一个重重的壳。”

身旁一片安静,没有人回答,他有些疑惑地回头望去。

只见那名年轻僧人双眼紧闭,眼皮疾速颤动,似乎正在思考某个令人困扰的问题,事实上自从那名兽皮少年说出关于黑夜的那番话后,年轻僧人便一直陷在这种诡异的状态之中。

感应到目光的注视,年轻僧人缓缓睁开双眼,咧嘴一笑,笑容里原初的坚毅平静已经变成不知从何而来的慈悲意,张开的唇内血肉模糊,是嚼碎后的舌。

木剑少年皱了皱眉。

年轻僧人缓慢摘下腕间的念珠,郑重挂在自己颈上,然后抬步离去,他的步履沉重而稳定,看似极慢,但不过刹那便已经身影模糊将要消失在远处。

树下再没有别的人,木剑少年脸上所有的情绪全部淡去,只剩下绝对的平静,或者说绝对的冷漠,他望向北方尘埃里那颗像石头般不停跳起砸下的影子,低喝道:“邪魔。”

他望向西方那个低着头沉默前行的年轻僧人背影,说道:“外道。”

“不足道也。”

邪魔外道不足道也。

说完这句话,少年身后背负的单薄木剑无由而振,发出嗡嗡异鸣,嗤的一声凌空而起,化作一道流光,将荒原上那棵小树斩做了五万三千三百三十三片,不分树枝树干尽为粉末,纷纷扬扬覆在那些忘生忘死的蚂蚁之上。

“哑巴开口说话,饼上放些盐巴。”

少年唱着歌走向东方,单薄的小木剑悬浮在身后数米处的空中安静无声跟随。

……

……

大唐天启元年,荒原天降异象,各宗天下行走汇聚于此,不得道理。

自其日悬空寺传人七念修闭口禅,不再开口说话。魔宗唐姓传人隐入大漠,不知所踪。知守观传人叶苏勘破死关,周游诸国。三人各有所得。

但他们三个人并不知道,就在那一天黑夜将至时,就在那道他们不敢跨越一步的黑壑那头,靠近都城的方向某片小池塘边,一直坐着个书生,一个穿着草鞋破袄的书生。

这书生仿佛根本感觉不到那道黑壑所代表的强大与森严,左手里拿着一卷书,右手里拿着一只木瓢,无事时便读书,倦时便少歇,渴了便盛一瓢水饮,满身灰尘,一脸安乐。

直到远处三人离去,直到荒原上那条浅浅的黑壑渐渐被风沙积平,书生才站了起来,掸掸身上的灰尘,将木瓢系到腰间,将书卷仔细藏入袄内,最后看了眼都城方向,方才离开。

……

……

都城长安有一条长巷,东面是通议大夫的府邸,西面是宣威将军的府邸,虽不是顶尖的权势爵位,但官威深重,平日长巷一片幽静,只不过今日却早已幽静不在。

通议大夫府邸有喜,产婆忙进忙出,然而从老爷到丫环,府内所有人脸上的喜悦神色总觉得像是掺杂了某些别的情绪,没有一个人敢笑出声来,那些抱着水盆匆匆走过墙角的仆妇,偶尔听着墙外传来的声音,更是面露恐惧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