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梦里关山路不知(第23/27页)

南舟听在耳里却毛骨悚然。她茫然失措,两个不相干的人有了肌肤之亲后,应该是怎样的反应?

看她木然不动,裴仲桁又笑了一下。身后窸窸窣窣,似乎也是在穿衣服。南舟想,她不能这样衣不蔽体地同他说话,她简直羞愧至死。她手忙脚乱地继续穿衣服,肩膀上却落下一张细毯子,她被裹在毯子里,他温存地笑,“小心着凉。”

南舟受不了他这样,猛地站起身,毯子也掉了。衣服抱在胸前,她倒退了几步。还好他身上穿了浴袍,场面不算太难堪。

裴仲桁有些惊讶,“怎么了?”

她头发披散着,因为衣冠不整,有一种天然的娇弱。事已至此,再怎样解释都说不过去,不如嘴硬到底。“裴二爷的合同准备好了?”

他的心头震颤,不可置信地望着她,他不信她真是为了那块地就跟他睡一觉。他以为,她是为情所困借酒浇愁,他至少会是她退而求其次的选择。

“什么合同?”声音有些飘。

南舟努力拿捏出一个带着嘲意的笑,姿态散漫地套上了旗袍,“昨天晚上不是说好的吗,东望码头西边的那块地。”

裴仲桁从来没这样无措过,他不信,他的心她就一点都看不到。他走到她面前,南舟下意识往后退,退到墙壁无处可退。他人到了面前,居高临下。她旗袍的盘扣还没来得及扣上,乌绿色的丝绒旗袍里面露出玉色的衬裙,像一湖春水。

他垂着眸子,很细致地理了理她的前襟,然后慢慢地帮她从腋下开始扣起。边扣边缓缓道:“蛮蛮,你就是为了那块地?”

他表情很平静,南舟却分明感觉到了隐隐的愠怒。不然要怎样说?说她只是酒后乱性,随便找一个男人消遣?南舟想躲开他的手,他却执拗地在扣第二个扣子。

南舟偏开脸,“是。”声音冷得透骨。

裴仲桁的手停住了,仿佛风暴前的宁静,他努力压抑住自己的情绪。“蛮蛮。”他叫她。

昨夜他一声一声叫她的名字,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有那种可耻的感觉。她仍旧偏着头,双手紧紧抓着裙摆。

“蛮蛮,我对你怎么样,你一点都感觉不到吗?”不像是个问句,像在喃喃自语。

她感觉什么?他于她是不共戴天的仇敌,是生意场上的伙伴,是亦师亦友亦敌般的存在。还会有什么?她只能这样想,也只能让他这样想。要不然那些血海深仇怎么算,那些死去的人怎么算,他们各自受过的苦又怎么算?她发过的誓言怎么算?她只会爱江誉白一个人。

她瞪着无辜的大眼,茫然地看过来。显然是不知道他所谓的“感觉”。

裴仲桁的手停了一下,很轻的声音,却字字清晰,“蛮蛮,我喜欢你。”半垂着的脸有点红意,像是不能饮酒的人被灌了酒,酡然情迷的样子。但南舟真的被这句话吓住了,下意识捂住胸口,惊恐地望着他。

他想,他真是选择了一个最糟糕的时间表白了心迹。他不是外向的人,是个没有万全之策前不会莽撞行事的人。一辈子只打算说一次喜欢,原来说出来并不难,难的是等待宣判的过程。他的心高高的悬着,深望进她的眼里。他的心这时候是敞开给她的,没有遮挡。她会看见。

南舟边摇头边往一边挪,“你发什么疯?”说着就要逃。

她的反应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以为她会委婉地拒绝,推说再考虑,或者羞涩逃避。但绝不应该是这样,像听到笑话一样的说他发疯。

裴仲桁抓住她,把她推回墙上,“我发疯?我可不就是发疯了才会喜欢你!蛮蛮,这么多年,我对你怎样,你就一点感觉都没有?你就一点,一点都不喜欢我?”

南舟无法从震惊中走出来,只是惶恐地摇头。

“蛮蛮,如果你觉得太意外,那么你可不可以考虑一下?”

“不用考虑,我不喜欢你!”话说得那样干净利落,不留一点余地。

他痛恨这样的自己,仿佛摇尾乞怜的狗,在祈求人类的一点施舍。但是求爱不都是这样吗,放低姿态,匍匐在她的脚下,换她多看一眼。他是个很要自尊的人,可原来在祈求别人的爱的时候,自尊竟然会那么一文不值。

“那你昨天……”

“昨天?昨天不是一桩买卖吗,是二爷你自己要做的,我又没逼你!”她像亮了利爪的小兽,每一句话都能在人心上抓出深深的伤痕,仿佛这样才能保护她自己。

裴仲只觉得荒唐,连愤怒都没来得及,荒唐到心痛。她同他的春风一度,像小时候过年时父亲给的一颗糖。舔了一口,那滋味甜蜜的罕有。他舍不得吃掉,小心翼翼地捂在掌心里。结果都融化了,到头来一场空。

“我以为,你多少会有一点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