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第5/7页)

要说梁武帝和俞巨巨这桩恩怨情仇还得从去年说起。

人一老就难免会犯糊涂,许是自觉命不久矣了,去年,远在北京的皇帝老子决心在死前亲征漠北鞑靼,为子孙后代安定边疆,做出一番功在千秋的事业出来。

此事立刻招致户部尚书俞峻,兵部尚书吕淳,刑部尚书孙绍等朝臣的激烈反对,各部尚书皆言兵不当出。

户部尚书俞峻以兴兵多年,仓廪空虚,内外俱疲,圣躬少安,尚须调护为由,断然违逆了梁武帝陈渊的意思。

俗话说老小孩老小孩,越老越固执。

梁武帝在帝位上做得太久了,有开国之功,甭管日后如何,总归是能在史书上狠狠记一笔的。

到老了,梁武帝陈渊回想自己这一生的功业难免骄傲,刚愎自用,唯我独尊。

从前还有伺候了梁武帝一生的司礼监掌印太监杨保在身边儿哄着劝着。

孰能料到,天有不测风云,这对主仆里倒是杨保去岁得了一场疾病,先撒手人寰了。

晚年的梁武帝愈发骄傲、自私、虚荣、迷信,宠幸奸佞。

没了杨保在身边儿小心伺候,秉笔太监刘谷一投其所好,成了御前的红人,此人尤善溜须拍马,为人骄横,提督东厂,位高权重。

排除异己,作威作福实乃一把好手。

梁武帝陈渊这人本来就不是个什么善茬儿,脾气暴,性子轴。

从前还能装模作样的,虚心纳谏,如今年纪大了,又有刘谷一在这边儿煽风点火,梁武帝这火爆脾气是再也摁不住了。

再说这已经不是户部尚书俞峻第一次违逆梁武帝陈渊的意思了。

虽说这对君臣之间的关系不似父子,胜似父子,但这父子还有隔夜仇呢。

俞峻一而再再而三的违逆终于触怒了梁武帝,

一日,百官在宫门前集合,一道圣旨传送到宫门前。

大意为户部尚书俞峻与兵部尚书吕淳、工部尚书孙绍等人暗中串谋违逆圣意,结党营私。

涉事官员各罚俸两月。户部尚书俞峻等人则罢职下狱并抄家。

当即便将俞峻几人拿下送了诏狱,另择人替了俞峻,署印户部。

此事一出,朝野震动。

这两年京城风云大变,在太监刘谷一的高压政策下,文武百官,被罢职的罢职,抄家的抄家,死的死,伤的伤。

对于这件事儿,文武百官讳莫如深,一场风暴似乎在京城上空酝酿。

至此,到永庆十四年的二月,户部尚书俞峻等人已在诏狱中被关押了近半年有余。

也就在这一年,万岁爷北征无功而返,回京后病重,自冬迄翌年春,持续大旱,梁武帝陈渊下罪己诏求雨。

诏下七日,雨降。

或许北伐的不顺和这一年的天灾终于动摇了梁武帝的决心,三日后,梁武帝陈渊终于命人将俞峻等人从牢里又给捞了出来,许是面子上抹不开,也不官复原职,就这么晾着。

时至日暮,帝国的落日在寒风中徐徐降下,北风冷得几乎能掉下冰渣子下来。

朱红色的宫墙驮着苟延残喘的霞光。

俞峻立在丹红的宫墙下,身形隐于了一汩暮色中,淡得几乎与这苍茫的暮色融为了一体。

他在朝野上下颇有威望,哪怕身处令文武百官闻风丧胆的诏狱,这半年来狱卒也不敢拿他如何。

在诏狱这一年,基本上便是看书写字就过去的。

虽没吃太大的苦头,身形却消瘦了不少,愈发显得五官深邃,鼻梁高且挺直。

在这长长的宫墙前当真是“冰骨清寒瘦一枝”。

纤长的眼睫如鸦羽般卷翘,半遮半掩着底下这寒色凝碧的双眸。

垂在袖口的指节如玉,一袭青色的十二团鹤纹直身,因为常年握笔打算盘略有些畸形。

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嗓音尖细,却是个小太监。

小太监叹了口气,端详了他的神情一眼,见俞峻他神色极为平静,小太监面上似有感慨,恭恭敬敬地说:“大人,请吧。”

照惯例,户部尚书为正二品大员,出行都有轿子,不过如今他只能算是个白身人,俞峻也不在乎,眼睫一垂,腿一迈,快步出了宫门。

宽大的袖摆被风一吹,贴在这苍白的手背上,又勾勒出手背指节这劲瘦的线条。

索性家就住在东华门外锡拉胡同里,离皇宫不远,双腿走倒也方便。

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细细留意着街边儿的动静,见百姓安居乐业一如往昔,心里这才稍稍安定了些许。

在诏狱里不见天日地关了这大半年,好不容易终于能回趟家了,俞峻他却在门口顿住了。

府邸也不似当年的荣光,阶前杂草横生,败甑颓铛,寥落悲凉得紧。

他踌躇了半会儿,推开半掩的门走了进去。

“当”地一声,一个陶土的花盆倒在了靴前,花盆子里的花也早就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