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第3/3页)

“等到了制造局,”李鸿章吩咐,“你要如实供述。有一句假话我都会知晓。你若诚恳,我留你性命。”

苏敏官扬起苍白的唇,坦然微笑。

“明白。李大人拘了小人,却没解送进京,反而南下,是要再给我一次机会。小人感激之至。”

这人还算机灵。李鸿章点头:“那么……”

“把反贼解送京城也得不了几个钱。”苏敏官有点站不住,大大方方坐在待客用的沙发上,扶着扶手,安稳得像个来谈事的洋人,“您官大,也不太可能连升三级。您放过我,是想让我静悄悄的服软,然后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没收义兴的财产,吞掉本来应该给我的四十万两补偿款——我猜,现在已经有人去查封义兴了吧?”

李鸿章眉毛一扬,怒道:“你给我站起来……”

“大人息怒。换了我我也这么做。”他沙哑着声音微笑,“被您认出身份来,是我的疏忽,是您的本事。这四十万两,是您给自己的奖励,无可厚非。但李大人不妨展望一下,如果苏某坚决不放义兴……您也知道我的号召力。耶松船厂就是例子。就算以您的直隶总督之尊,驾着这艘七百吨的巨轮大兵压境,若要强行接收义兴,引发的乱子会有多大,您可有好好规划一下,如何跟朝廷解释呢?”

李鸿章一瞬间勃然大怒,但那怒气很快收敛进眼底深处。他猛吸几口水烟。

这反贼果然有点本钱。

万一他那些爪牙一怒之下,把义兴那些珍贵的轮船都给毁了沉了,甚至就此扯旗造反……以这群亡命之徒的性格,也不是没可能。

李鸿章剿了这么多年匪,怎么可能不知这个道理。虽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但有些东西早就扎根在大清的土地深处,绵延不知其阔。这些深深蛰伏的力量,偶尔会在地面上冒出一颗不听话的芽,像指甲边上的倒刺,让人有冲动把它□□;然而“斩草除根”只是妄想。更可能的情况,是拔出刺,带出血,带出地动山摇,泥沙碎土扬上天,放出更多的魑魅魍魉,把他精心为自己铺就的富贵之路,践踏个乌七八糟。

他敢上手揭这个封条,揭出一堆腐烂的脓疮,惹一身腥吗?

从古到今,那么多十恶不赦的反贼被轻飘飘“招安”,不就是因为当权的怕麻烦么?

捏死一只野蜂容易。被蛰一下也疼啊。

“上海皖营候补员外郎。不能再多。”李鸿章安抚这只带刺的毒蜂,很大度地变通,“以后做点茶叶豆饼什么的,有个官身也方便。几艘轮船的银子迟早挣回来。你手下的爪牙叫他们都散了,以后好好自力更生,别闹事。每年两次,你得去苏松太道衙门报道……”

“谢大人抬举。”苏敏官无力起身,很诚恳地摆了个作揖手势,“小的若接受,下船不出三日,就得不明不白死在苏州河里。”

李鸿章想,那不正好,本官巴不得呢。最好连尸首都找不到。

“那你要怎样?”

轮船忽然鸣笛,舷窗外荒滩消失,一栋栋西式大楼拔地而起,仿佛等待检阅的洋士兵。

得知李鸿章提前造访,码头上已经留出了最好的泊位,等了一长串的大官小官,路边停了一溜轿子。接风洗尘的茶座帷幕已经铺到了踏板边上。

李鸿章起身,下令:“把这人先带回舱里,严加看守。给本官准备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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