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①④(第2/3页)
炎拓睁开眼睛。
不是幻觉,是真冷。
天已经黑了,视野内伫立着更加黢黑、轮廓线条拙朴的山体,再高处疏落闪着几颗针尖样细小的星。
北方的秋天,一入夜就凉得够呛,山里又要低几度,后车厢门开着,山风嗖嗖往车里灌,而他就斜躺在正当风的地方——这可是名副其实的“穿膛风”,穿透了他的胸膛,兼心肝肺肠。
炎拓蜷起了身子取暖,渐渐的,他听到了人声,被风吹过来的、两个人絮絮说话的声音。
他挪转着僵直的脖子,向声源的方向看去。
太暗了,好在借着车内仪表的微光,他能隐约辨认出那是两个人:其中一个是聂九罗,他对她的身形轮廓可太熟了,嚼穿龈血、磨牙切齿的那种熟;另一个他没见过,是个中等身材的男人,前额至后脑的廓线很顺滑,不难猜测梳了个大背头,而从声音判断,这男人应该有些年纪了。
他凝神细听,尽可能去捕捉飘在风里的声音。
聂九罗:“……孙周呢,还能不能救?”
老男人迟疑的:“不好说,尽量吧,要是早点就好了……这都扎根出芽了。”
聂九罗:“对了,之前孙周失踪,我报过案,当时没想到……”
声音在这里低下去,炎拓没听到。
“……想办法销个案吧,安排他露个面或者往家里打个电话都行。”
老男人:“这你放心,我们会把事做周全的。”
聂九罗:“还有……”
炎拓看到,她从裤子后兜里掏出什么递给老男人:“炎拓的手机,我试过了,拿他右手食指可以解锁。有一个问题……”
说到这儿,声音又轻了,炎拓知道事关己身,用力抬起脖子,想尽量往那一处凑,好在过了几秒,她的声音又清晰起来。
“他母亲就叫林喜柔,但是我查过,当了二十来年植物人了,怎么会跟他有这么多通话来往呢?”
炎拓额头沁出一层汗,但顷刻间就被山风给吹没了。
老男人:“会不会是他母亲身边的护工?”
聂九罗:“那不知道,反正,后面就是你们的事了,跟我没关系。查出什么来,想跟我说就说,不想我知道,就不说。”
老男人笑了两声:“聂二,大家自己人。”
聂二,不是聂“九”罗吗?
聂九罗:“别,大路朝天,各走半边,我跟你们不是自己人。说正事,估个价吧,车上三件货,值多少钱?”
老男人苦笑:“谈什么钱哪,聂二,我跟你家两辈子的交情……”
聂九罗打断他:“不谈交情。三件货,不重样,我算你一百万,不贵吧?”
炎拓听糊涂了,先时他以为聂九罗和这老男人是一伙的,可现在讨上了价钱,像是寄件领薪。
老男人叹了口气:“不贵。”
聂九罗:“那就一口价,消一百万的账,从我欠你的债里扣。”
炎拓越发听不懂了,不过他每一句都记牢,再摸不着头脑的信息也是信息,是谜总有解密的一天。
话到这儿,很明显是要收尾了,老男人:“你怎么走?要么我给你留辆车?”
聂九罗:“不用,手电给我就行,我自己有安排。”
说完,两人都朝车子这头过来,老男人径直去了驾驶座,聂九罗走到车后,帮他关阖后门。
正要拉下车盖,聂九罗忽然看到炎拓的眼睛,车后厢很暗,他的眼睛是亮着的,亮得极幽深,一直盯着她。
聂九罗笑了笑,朝炎拓俯下身子:“不能怪我,你自找的,好好的人不做,干嘛去当伥鬼呢。”
说完直起身子。
老男人已经打开了车内灯,炎拓看到聂九罗的脸,她敛去了笑意,目光下掠,很轻蔑地看了他一眼,仿佛他是一摊人人避之不及的狗屎。
再然后,砰的一声,车盖重重阖上了。
***
聂九罗目送着车子走远,这儿虽然是山口,跟山里也没什么不同,车光和引擎声很快就被厚重的山体和憧憧的密林给吸噬了。
她原地站了会,这才拧开蒋百川留给她的狼眼手电,调好亮度之后,循着另一条路往外走。
这里是山脚,离着行车道还有段距离。
走着走着,心有所感,一抬头,看到邢深正等在路边。
邢深迎着她过来的方向,唇边泛起微笑:“阿罗,好久没见你了,得有六七年了吧。”
是好久没见过了,六年零七个月,期间通过一两次话,从来都是有事说事,彼此、双方,从来都不在事里。
聂九罗嗯了一声,朝他看了一眼。
他还是老样子,比从前更成熟了些,从小他就被夸说“长大了能当明星”,这话说对了,是能去当,身条、模样、气质,哪一样都不输,除了那双眼睛。
她没停步:“我约了人,赶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