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佯醉(第2/6页)
她怔怔地顿住脚步,看夫子的眼色。
慕容琤踅过身来,外面天寒地冻,树梢上的凌子到现在都没化。她立在北风里,颊上又青又僵。冷是一宗,再说那种场合也的确不适合姑娘家去,便发话道:“你阿兄说得是,你回自己屋子吧。才刚不是还打瞌睡吗?回去睡会儿也好。”
她被揭了短处,脸上飞红,只不敢反驳。诺诺应了,看夫子衣带翻飞,走出垂花门,往南去了。
慕容琤却好奇,翻来覆去地念叨两遍,转过脸问谢朝:“我竟不知道,十一娘的乳名叫细腰吗?”
谢朝随口应道:“她是老小,我母亲是巴蜀高山王的后人,那里的小有多种说法。又是细又是幺的,到最后索性就叫细幺了。”
慕容琤不言声了,暗里琢磨此细幺不及彼细腰。彼细腰虽显得风尘,却有意境得多。他勾了勾唇角,名如其人,也与她更贴切。
弥生回了自己的园子,聊聊进了盏莼羹,仰天就躺倒下来。
果然是累,伺候人的日子不好过。还没怎么样呢,单站了一个时辰就体虚乏力了。原本想睡的,真的上了床却未见得睡得着。天光大亮,暖阳从细细的窗缝里照进来,恰巧就落在她的枕畔。她眯着眼睛逆光看,空气里有蓬蓬的浮尘。外面仆婢正在晾晒衣服和被褥,搬条凳、搬竹篙,动静闹得挺大。
弥生眼下心放到肚子里了。反正只要夫子答应下来的事,没有办不成的。百无聊赖,在被子里翻来覆去,挺暖和,也不想下地去。往外看看,直棂窗下隐约有人影,她撑着身子招呼,“谁在外头?”
茶水上的眉寿应了声,打起帘子探进半个身来,“女郎要什么?”
她说:“我不睡,读会儿书。”
眉寿退出去,一会儿搬了炕桌和凭几来,一一铺排好了,问:“要读什么书?晌午六郎君打发人送了《冥详记》和《列异传》来,这会儿就看吗?”
元香端着个描金托盘进来,呲道:“你这丫头就是不识眉眼高低,问什么,搬来就是了。”喝退了眉寿,她把一盘细环饼放到桌头,笑道:“伙房里刚出锅的,我讨来一把给女郎做零嘴吃。乐陵王殿下赴的什么宴?怎么不要伺候了?”
她嗤了声,“二兄他们操办的,能是什么好宴!各式名伶艺人都有,五兄连爱姬都进献出来了,后头大约也不用我再出面了吧。”
元香听了直吐舌头,“殿下的雅称不是乐陵君子吗?君子也爱这个?”
弥生怅然而无奈,“君子也是男人,我料着男人都喜欢吧!一则是天性,二则是应酬。乐陵王殿下风流不羁,邺城人人都知道的。如今的贵胄喝酒狎妓极寻常,哪里有什么洁身自好的男人。”
眉寿抱了两卷锦帛来搁在她手边,正听着她们的话题,啧啧道:“倒没想到乐陵王也是这样的,看着蛮正派的人。”
“罢了,别再提了,尊长的长短可轮不着我来道。”弥生倚着凭几展开卷轴,细细摩挲一番道:“这是精本,这么珍贵的册子六兄送给我,真是有心。”
眉寿坐到旁边的杌子上绣帕子,想起昨晚乳娘的一席话,接口道:“现今好赖人也分不清了。我看着六郎君脾气秉性都很好,却不想众人都防着他。”
弥生折了一段馓子叼在嘴里嘎嘣嘎嘣地嚼,垂眼道:“都是因为他的出身,若他也是家君的骨肉,哪怕是庶子,谁敢说半句闲话?如今好了,白玉落在泥沼里,谁都敢上去踩一脚。”
这头正说着,廊庑下的小婢通传:“大妇来了!”
弥生直起身,贪暖赖着不肯下地,盘腿坐在胡床上,撒娇道:“阿娘快坐,我冷,不下来迎接阿娘了。”
沛夫人打了帘子进来,边走边道:“你且坐着莫动,自己娘儿们,还计较这个!”让婢女服侍着在玫瑰椅里坐定了,拢着手炉道:“我才得了个消息,过来说与你听。”
弥生嗯了声,寻思着肯定是琅琊王家求婚的消息问了夫子意思,夫子表态说不合适,惊着了阿娘,阿娘才巴巴儿地跑来告诉她。她强自按捺住了,饮啖如常,“什么消息?阿娘快说,我听着呢!”
果然,沛夫人叹息,“你和王家大郎的婚事怕是结不成了。九殿下说一千道一万,横竖是不答应。只说你是谢家长房嫡女,嫁与王家欠妥当。我听他言下之意,恐是要将你配给诸王中的一位。”
弥生原先和夫子议这件事的时候,夫子的确说起过,将来要配只能配慕容氏。她料想着十有八九是旁枝的郡侯,或是下辈里的宗亲。可是母亲说的是诸王,她却摸不着头脑了,“诸王都有正妃,难不成要让我去做小吗?夫子说得明白吗?还是阿娘听岔了?”
沛夫人有点模棱两可,“我也吃不太准,但顺着话头捋,八成就是这意思。若当真有了打算,究竟是哪位王呢?我估摸着是六王玦,只有他的嫡妻位置还空着。横竖总不能是他自己,自古也没有夫子娶学生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