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种笑法,要么大智若愚,要么是不学无术的傻瓜(第8/12页)

“有什么事吗?”他紧了紧墨绿色丝绒睡衣的系带,把自己包裹得像个木乃伊,问道。

“是的。有事。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我拿不定主意,很想听听你的意见。”贺顿虽然感到了钱开逸的吃惊和隔绝,但她无处可去,只有坚持会面。

“那好吧。请你在门口等三十分钟。”钱开逸注视着贺顿的眼睛,下了决心。

贺顿的脑筋发木,一时想不明白钱开逸为什么需要那么长的时间,虽然她知道钱开逸是个很重视仪表的人,但半个小时梳洗打扮对于一个男人来讲,还是奢侈了一些。

没有用到半个小时,到了第二十三分钟的时候,贺顿就知道了钱开逸要求这段时间的理由。裘南娟匆匆走出了钱开逸的单元门,头发湿淋淋的,还带着薰衣草的花香。滴下的水珠把她连衣裙的肩头都打湿了。她撅着嘴,走得很快,甚至都没有注意到蜷缩在楼道犄角旮旯处的贺顿。

贺顿走进屋去,空气中还弥漫着情欲蒸发的暧昧气息。贺顿说:“谢谢你。”

钱开逸说:“谢什么?我原以为你要骂我呢。”

贺顿说:“我是你的什么人?我有什么权力来管你呢?”

钱开逸揉着太阳穴说:“我就喜欢你这种明白事理的劲头。说吧,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

贺顿突然不想说了,因为这种事三言两语很难说得清楚。就扭转话题说:“没有什么具体的事,只是想来看看你。”

钱开逸笑道:“如果你没有其他的事,看到裘南娟就不会那么平静,毕竟咱们肝胆相照,比如刚才,你知道她,她却不知道你。你一定是有了非常重要的事情,才这样风驰电掣地来找我,还有一点气急败坏。”

“我并没有气急败坏。”贺顿争辩。

“好。那就是宠辱不惊吧。反正都一样。说吧。”钱开逸正襟危坐。

贺顿说:“不要那么运筹帷幄的样子,好像你是心理学家。”

钱开逸说:“在某种程度上说,所有的人都是心理学家。”

贺顿说:“请教一下你这个土造的心理学家。”于是把姬铭骢将要采取的治疗方案向钱开逸摊开。刚开始她还有点不好意思,但很快就被自己的焦灼所战胜,一五一十地转述姬铭骢的说辞。

钱开逸第一个反应是:“这个老淫棍,这不是打着学术的旗号,霸占良家妇女吗!”

人就是怪,本来贺顿也时不时地涌出这样的看法,可一旦钱开逸挑明,她又为姬铭骢开脱。说:“不要把人家想得那样坏。督导确实遇到难关。”

钱开逸见贺顿不悦,就说:“我就不品评老人家的人品了。只是,有这个必要吗?”

贺顿茫然地说:“不知道。我如果知道,就不这样来求教你了,还搅了你的好梦。”

钱开逸说:“知道对不起我就好,一会儿要补我。”

贺顿说:“不要开玩笑,咱们谈正事。”

钱开逸收起笑容说:“好吧。按下我的嫉妒心不表,我的意见是你可以接受。”

贺顿大惊说:“你刚才还破口大骂,怎么一下子就转过这个弯子来了?”

钱开逸说:“因为我想起你本不是良家妇女。”

贺顿叹了口气说:“基本上还算是吧。不过,你这么说,真是个不坏的理由。”

钱开逸正色道:“刚才是开玩笑,现在说正经的。你还记得《红与黑》里的于连吗?”

贺顿说:“全中国都知道这个一心想往上爬的男子。”

钱开逸纠正道:“是美男子。”

贺顿说:“这难道有什么不同吗?”

钱开逸说:“那当然有所不同了。不是每一个人都有资本勾引市长夫人的。”

贺顿说:“我还是想不通你讲的这个故事对我现在有什么微言大义。”

钱开逸说:“我知道你为了你的事业,是甘愿付出一切的。你不是一个美女。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贺顿说:“对。”

钱开逸说:“那现在老头愿意给你做这个治疗,我们就把它当成一个纯粹的治疗,其他的你就不要多想,就和在屁股上打一个针或者是割个双眼皮什么的同等待遇,你觉得如何?”

贺顿说:“你真是这样想?”

钱开逸说:“我真的不是这样想。我恨不能到公安局去报警,说这个老家伙是个强奸犯。但从你的角度考虑,我以为你可以接受。因为,只有我知道,你是一个多么热爱自己事业的人。以前有志士献身,现在,这种精神依然存在。在开始一项长期的劳作之前,我们需要一个与之匹配的强大的理由。不是吗?这个理由需要像冬瓜一样饱满,因为你将要付出的非同小可。”

贺顿忍不住热泪盈眶,说:“谢谢你帮助我拿了主意,谢谢你这么理解我。”在蒸煮般的煎熬之后,一种强大的镇静感生发而来,如同高原,平缓而持重,不断隆起。就把这当做一种修行吧,如若你没有经历过生命的大悲伤大磨难,你就很难具有慈悲之心智慧之心。因为你不知道那苦痛是怎样地骇人听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