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种笑法,要么大智若愚,要么是不学无术的傻瓜(第4/12页)

柏万福愤愤然,这等于让一只猫把吞下去的鱼头吐出来,猫被掐住了脖子,像一只鱼鹰。吐出的鱼头上带着血迹。

然而,还是吐出来了。

下一次咨询之前,贺顿有些紧张。她不知道大芳会不会来,私底下甚至期望大芳不要出现。那笔钱她已经准备好了,她希望大芳收回了这笔咨询费,从此永远消失,把这个人和她的故事从头脑中剜除。

大芳准时到了。落座之后,她看到了茶几上堆放的钱。

“这是你所付的看心理医生的全部费用。”贺顿淡淡地说,“如果到今天你离开的时候,还不满意,就可以全部领回去。”贺顿说完,正襟危坐,等待着大芳的回应。

大芳有些吃惊,好像没料到这一手,说:“你可以留下一部分。毕竟,你也付出了劳动。”

贺顿说:“谢谢你。不过,如果说我这个心理医生对你完全没有帮助,那我不能收你的钱,收了会让我不安。”

大芳受了感动,说:“也不是一点效用也没有,起码你一直在听我说话。普天之下,能找这么一个地方也不容易。”

贺顿说:“我希望能给你更多的帮助。仅仅是听人说话,一架录音机就可以办得到。”

大芳说:“我很想听听你的看法,告诉我今后怎么办。”

贺顿说:“没人能告诉你。”

大芳说:“我要是把这个故事讲给任何女人听,她们都会给我出主意。”说完她叹了一口气说,“只是我信不过她们,她们也不能承诺给我保密。”说到这里,她猛然省悟到,“你要是把钱退给我,你还能保密吗?”

贺顿说:“能。”

大芳说:“这我就放心了。”

贺顿说:“任何一个女人都可能给你出主意,但是,心理医生不会。”

大芳说:“那心理医生还有什么用呢?”

贺顿说:“心理医生的用处就是帮你理清脉络。大主意你自己拿。”

大芳说:“你帮我理清脉络了吗?我怎么不觉得?”

贺顿说:“你太沉不住气了。我正要谈我的看法,你就要退钱了。”

大芳说:“那你现在可以说了。我还在咨询,你还应该负责。”

贺顿索性破釜沉舟,把压抑已久的愤怒喷射了出来:“你要听我的脉络,可以,我这就告诉你。打个预防针,你可要坐得住,和你的逻辑南辕北辙。”

大芳的涵养比贺顿料想的要好,她微笑着说:“说吧。我到这里来,就是为了听一些不一样的话。”

贺顿想,这可能是为大芳做的最后一次咨询了。决定退费,她终于可以畅所欲言了。

贺顿说:“我首先觉得你是一个没有骨气的女人。你从来没有掌握过自己的命运,而是被一个非常具有操纵性的男人牵着鼻子走。这个男人就是大松,后来变成了老松。他一次又一次地背叛你,从街头的茶小姐,到自己手下的工作人员,还有女博士和电梯工,可以说地无分南北,人无分老幼,都可成为性的对象。在你们的家庭里,还有真情吗?还有真诚的交流吗?还有爱的残片吗?没有了。我在倾听你的故事的时候,不止一次怒火中烧。我觉得你丧失了尊严,你是个可怜虫,你在乞求一点爱的残羹剩饭,其实得到的不过是新的欺骗和更无耻的背叛。你一次又一次地原谅那个背叛你的人,你用自己的宽容纵容了罪恶,所以,你的身体强烈地反抗你。在每一次的侮辱之后,它都悲愤难平,只有靠把矛头转向自己来消解压抑。这就是你不停地生病,不停地做手术的内部逻辑……”

贺顿只顾自己唾沫星子乱溅地抒发感情,没想到那边的大芳脸色变得煞白,说:“你……你的意思是……是我自己……自己把自己搞病的……自己?”

贺顿看到大芳嘴唇哆嗦语无伦次,也有些害怕,但事已至此,一不做二不休,只有奋勇向前。况且那些话在她心中压抑太久,已经从草籽长成了萋萋荒草,再不燃起烈火,恐怕把天地都遮盖了。反正自己也不是以咨询师的面目出现,不妨一泻千里。

贺顿说:“对,你悟性不错。每当你因为老松的婚外情而大病一场的时候,老松就负疚,就回到你的身边百般呵护,你就从中感到温暖。你得到的短暂爱护和关心,是你付出了一个又一个宝贵的器官为代价的。现在,你已经成一个空壳子了,你已经没有多少本钱可以成为筹码来做这种牺牲了。继续手术,你的所有脏器都进了垃圾堆,你就不复存在了。所以,你们之间这种拙劣的游戏快玩不下去了,因为你的本钱要输光了。你找到我,倾诉你的苦水,我谢谢你的信任,但如果你不从根本上改变,恕我直言,你就是死路一条。但你死的时候,你都不知道自己是因为什么而死,你都不知道自己是一个可怜虫,一个被人谋杀的胆小鬼!”